黄昏夕阳将山林溪水染上金黄色。丝丝沁骨寒意渗入沈珍珠四肢百骸。她倚在一颗树下情不自禁缩缩身子抚摸自己面颊连手也冻得木然触到面上毫无感觉。这个地方很隐弊不易被他人现却能清晰看见大道上车马和人的行迹。

    她在等等薛鸿现。

    那日她被张涵若和薛鸿现救出本以为被安庆绪追赶凶险万分万幸不知何故安庆绪并没有率兵追出城外。张涵若一行朝西急行百余里方停下扎营休息。至晚间沈珍珠的所中迷药药效渐解由混沌中清醒似是做了一场光怪6离的梦。张涵若万分懊悔羞愧含泪向她请罪她得知前因后果倒对张涵若起了怜悯之心力劝张涵若率兵投奔唐军。张涵若却道:“我张氏昔日反唐今日反燕如今再去投唐翻覆无常莫过于此。今我宁可落草为寇也不做这等事!”张涵若决定之事素来百折不悔沈珍珠无法再劝。

    张涵若知沈珍珠心事本愿派几名兵士护送沈珍珠赴灵武与李俶相聚。正巧薛鸿现要立即回山拜见师傅她回山之路与沈珍珠灵武之行恰是同路允诺护沈珍珠至灵武后便回山。薛鸿现武艺张涵若一百个放心兼之这一路兵荒马乱护送人员多的话反而不便当时与沈珍珠商量后便设法购得一辆小马车改着男装由薛鸿现驾车送沈珍珠前往灵武。

    三日后至某路段二人口渴难当山林下溪水潺潺薛鸿现便去取水沈珍珠留在马车中等待。

    薛鸿现离开不过一刻钟后方刹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并杂着马蹄、惨叫、鸣镝、拼杀之音。沈珍珠警惕的刚掀开车帘就听到空气中被撕裂一般的呼哨声霎时一支强劲的箭矢破空由马车顶飞过直刺入道旁树干之中。

    沈珍珠往后望去见数百名兵士拥着残破旌旗且战且退怆惶逃来不知逃者是何方军队追者又是何方双方混战厮杀愈来愈逼近自己不时有流矢左右射来。沈珍珠急煞朝薛鸿现取水方向大喊数声声音却全然湮灭在打斗声里。她稍作思索当机立断决意立即下车躲避于树林后。

    方欲跳下马车又听见当空箭矢呼哨两支箭由头顶交叉飞过在空中相碰倏的掉落在马身上。那马陡然受惊狂蹦而起展开四蹄就往前奔去。沈珍珠一把抓住缰绳用尽全身气力伏于驾车之位不让自己被抛下马来。那马狂奔有一柱香功夫开始放慢步子乱兵也没有跟上来沈珍珠心下一宽失神放松缰绳“咚”的由马车上滚下所幸身上并没有受伤那马也不等她自提蹄向前慢慢奔去。

    沈珍珠不敢再回原处等薛鸿现一番思索下来觉得薛鸿现亦无马车若觉自己不见了该是循路找来不如就在此地隐慝等候她的到来。

    一刻钟、两刻钟……该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了薛鸿现没有出现。

    夜幕终于笼罩天地路上的车马渐渐稀少。沈珍珠由树林后走出十月天干冷冷得清澈冷得纯粹她若再不出来走动怕会冻坏。干粮存于马车中现在全没了薛鸿现不见踪迹她不由一遍遍问自已:我该怎么办?原来乱世之中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生存如此之难。忆及当年被西凉人掳掠她亦没有象现今这般茫然无助——是啊当年她深知李俶会想尽办法救她脱困;而现在他可知她还活在世上?就算知晓他又能如何?她的适儿她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已有四个月他长胖了么?长高了么?长变了么?

    无论如何她要生她不要死。至少要让她再见他们一面摸摸他们的面庞闻过他们熟悉的气息……

    这方圆数十里不见灯火人家唯皓月当空清泠孤寂。长夜里踽踽独行甚或比白日行路方便安全。人本是天地间踽踽独行的过客惟有幸运者找寻到心领情盍之所属。

    孤身行进在这荒凉阴森的道路上怎不要心惊胆怯、毛为戴呢!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有松鼠在高大的树上蹿来蹿去还是更多不知名的生物在夜晚中生窣窣怪异声音仿佛如影随形如魅如真。

    沈珍珠越走越是心慌情急步乱中连连跌了几交跌得她头昏眼花不辨天南地北其实不过行了一里二里路她就筋疲力竭倚着一棵大树喘气不已胸怀伤口处再次隐隐作痛忙从怀里取出药瓶生生咽一枚下去方觉有所好转。困累交加之下就此倚着树干慢慢睡着……

    “呵呵原来是个小娘们!”睡梦中猛觉头上一凉她瞬时惊醒睁眼迎面看见一双豆鸡小眼几近贴着她的面庞头戴的乌纱幞头落在他的手中。她蓦的一惊顺手将面前人往外一推即刻一蹦站起:“你们做什么?”

    惊惶中方知自己一觉已至天色大白面前是三名兵士——身上未戴铠甲内衬衣裳破败夹有血污一个豆鸡小眼骨瘦如柴一个胖墩壮实一个顶着红红的酒糟鼻子。那豆鸡小眼上下打量她不怀好意的啧啧赞叹起来:“这小娘们可真标致。”另外两人亦淫邪的嘿嘿而笑同时向沈珍珠逼近。

    沈珍珠情知不妙身子往后缩后背一凛抵靠树干无路可退一眼瞅见酒糟鼻子身佩的弓箭上篆着个“唐”字脱口道:“你们是唐军!”

    酒糟鼻子想是一愣:“小娘们还有些见识。”

    沈珍珠既想知唐军何以在此的究的又要拖延时间忙接着说道:“陛下原在灵武你们怎会在此地出现?”

    豆鸡小眼哈一口臭气熏上沈珍珠面庞沈珍珠侧头屏息强自忍耐听他说道:“房琯那老儿蠢笨如牛兴起牛阵对敌害得咱们大败溃退。不过……老子们艳福不浅……”色迷迷瞅着沈珍珠竟是垂诞欲滴。

    原来肃宗一心早日收复西京继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房琯素来好大喜功、夸夸其谈伙同张妃、李辅国说服肃宗率李俶刚刚招募到的五万兵马攻打西京一来是建立功勋二来张妃未尝不有私心肃宗未及熟虑竟而答应。但那房琯纸上谈兵尚可亲临战场时居然效法古书套牛上阵迎敌安庆绪迎战后顺风擂鼓呐喊牛四方踩踏唐军阵脚大乱安庆绪又命放火焚烧战车更是人畜相杂死伤多达四万余人唯有数千人四散逃跑被叛军追击。

    昨日沈珍珠所见之阵伏就是叛军其中一队正在追击逃跑的唐军。这三名兵士本在其中心眼颇多在双方混战时躲在暗处待叛军将逃跑的这队唐军一举歼灭后方偷偷跑出逃生。李俶招募的兵士虽多半存着报国杀敌之心奈何招募仓促难免良莠不齐谁知竟让沈珍珠遇上这三名极为不堪的兵士。

    这种由战场败退下来的兵士自然不会重返军中已是天不怕地不怕沈珍珠心知就算亮出自己身份不但无济于事更会徒增麻烦。

    豆鸡小眼猛的扑上将沈珍珠搂入怀中开始扯她的衣襟一边对身后两人道:“兄弟我先来怎么样?”胖墩壮实的一直没说话此时笑呵呵与酒糟鼻子往旁边就地坐下说道:“好由你反正今日咱们哥仨个享受个够。”这口气已然将沈珍珠当作待宰羔羊。

    沈珍珠骇然的瞪起眼睛奋力向外挣脱豆鸡小眼虽然瘦胳臂却象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的手那张臭嘴朝沈珍珠的颈上吻去沈珍珠情急之下张口狠狠咬下他的肩头豆鸡小眼“啊”的惨叫手微微放松沈珍珠趁机抽了一只手随意往腰间摸去触到收藏的一支金钗。那豆鸡小眼恼羞成怒扬手狠狠扇了沈珍珠一耳光打得沈珍珠眼冒金星又合身扑上。

    旁边两名兵士只嗤嗤的笑看也不上来帮忙。忽听见豆鸡小眼“哦”的闷声惨叫正在诧异转头见豆鸡小眼缓缓倒地那被掳美貌女子似全身一哆嗦随即拨腿就跑。两人跃起去看——豆鸡小眼心口被刺中一枚金钗显见不能活了。

    沈珍珠慌乱不堪她杀人了!虽然此人罪该万死但毕竟是她第一次杀人——狠劲将金钗插入他的心口她仿佛听见他血液乍然而止的声音。她的手没有沾到鲜血可她边跑边不住的在长袍上擦手宛若全手沾满血迹。

    她没能跑多远脚下一个磕绊摔倒在地。

    “你跑得掉?”那两名兵士在她身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