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泽说着这话,声音都哽咽了。

    他知道他对耶律如此承诺,背负的是怎样的风险

    耶律归位之后,完全可以倒打一耙。

    可是……

    耶律终究也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到大的英雄。

    他做不到完完全全地抹杀他。

    而耶律……

    闻言也是迟疑了。

    旁的不说,他知道自己老了,但是……

    祖宗的祠堂,如何可以不进呢。

    耶律迟疑了。

    以至于他眼睁睁看着耶律泽的侍从冲上前去。

    两个男人强掰开陆酬的嘴,另外一人猛地将一瓶毒药扭开,灌入他口中。

    耶律在一旁狠狠地咬着牙,可是终究也没做什么……

    “咳、咳……吾王……”

    陆酬被灌了整整一瓶毒药后,便被狠狠丢开了。

    如今他跪伏于地面,紧紧闭着嘴,可是殷红发黑的血依旧不可控制地从他的嘴角往下流。

    “……吾王……”

    眼睛里面也是一片通红。

    “吾王,酬儿……酬儿只是想陪着你……”

    “其他的,酬儿都不稀罕……”

    “吾王……”

    陆酬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却是愈发得小了。

    他想过离开耶律,可是终究也是没有顺着那条路离开。

    因为他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的王而来。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走呢?

    耶律的眼眶亦是一片血红。

    如今他也不瞧耶律泽了,即便他知道,一旁耶律泽的脸色,势必不会好。

    耶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如此身形,猛地跌落,引得这地面都是一颤。

    “酬儿……是我对不起你……”

    耶律有多久不曾落泪了?

    昔日里南国的铮铮铁骨,终究是折于此一时。

    耶律泽在一旁看着,五味杂陈。

    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

    耶律却全然顾不得他了。

    陆酬那边身子愈发软了下来,只是一对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耶律,薄唇微启,隐隐约约依旧是‘吾王’二字,却没发出声音来,只有鲜血一直在向外涌出。

    “酬儿,我对不起你……”

    耶律紧紧地将陆酬抱在怀里。

    也许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时,对他二人的关系,他没有再选择藏匿。

    陆酬扬了扬唇角,颤颤巍巍地将手抬起来,抚上耶律的额头。

    耶律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酬儿……”

    陆酬笑了笑,强忍着发出嘶哑的声音:“酬儿……不怪吾王。”

    耶律的头又低了一低。

    耶律泽在耶律背后咬紧了牙关。

    谁知……

    许久过去。

    这二人却皆是毫无动静。

    此时的耶律泽当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匆忙命人上去将二人拽开……

    然而,此时陆酬已然气绝,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拽着耶律的手臂,无论如何拉拽也弄不开。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面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至于耶律……额角穴里刺入一个银针,如今也没了声息。

    耶律泽生生愣在了原地。

    是陆酬,他在最后的时候,杀死了父皇。

    他愣怔了许久,终究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父皇……

    他想过忤逆他,想过架空他,却独独不曾想过杀死他。

    因为他是他的父皇,他从小到大的英雄……

    他母亲的丈夫,她挚爱的男人……

    如今,是不是,他耶律泽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周围的侍从见状也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倏忽间瞧见世子殿下跪在了地上,却是一言未发,他们也不敢多言。

    直到……

    耶律泽突然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侍从们又是一惊,随后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去……

    只可惜,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一个飞快略过的身影……

    次日。

    一则消息在天下盛传。

    南国世子耶律泽弑父篡位。

    消息传到北国的时候,弋栖月正坐在揽月台上,低下头来俯瞰着这整个北都。

    “弑父?”

    湛玖立在弋栖月的身后,弋栖月听了他的汇报,只是笑着重复这两个字。

    随后,她低声笑道:

    “耶律泽这个人,也许是个不听话的小孩,但是他爱他的父母他的家。”

    “他不会杀他的父亲。”

    “耶律……不会是他杀的。”

    湛玖颦了颦眉:“陛下,如今外面都是如此说的。”

    弋栖月未动声色,只是道:“南国还有什么消息?”

    “除了现在外面的传言,线人那里可有消息?”

    湛玖道:“回陛下的话,线人那里只是说,昨日南皇死去,南国世子便晕了过去,如今南国世子已经醒来,却没有对外面的谣言有动作。”

    弋栖月锁了眉头。

    随后却是问道:

    “南皇死了,那陆酬呢?”

    湛玖一愣,随后道:“陆酬也死了。”

    他却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问起这个人。

    毕竟和南皇和南国世子相比,陆酬这么个小角色,当真是微不足道。

    弋栖月那边点一点头,随后又问道:“如此说来,耶律泽身体欠安?”

    湛玖颔首:“线人的消息,的确如此。”

    弋栖月转过头去,却是抬头看着湛蓝的天。

    她弋栖月素来不是君子,尤其是在紧要关头。

    南国着了火,她若是不趁火打劫,当真觉得对不起自己。

    “不要管南国的谣言,那边的‘蒋耘’,继续动手。”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

    “顺便,让那边的线人传话,说陆酬背后本有人,是南国朝中的大人物。”

    湛玖小心道:“陛下,不知大人物……是哪位?”

    弋栖月笑了笑:“看南国的臣子了。”

    “他们认为是哪位,到时候就是哪位了。”

    湛玖忙称是。

    孰知他方才打算转身离开,暗卫权启便闪身出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呈给弋栖月

    耶律泽以准南国国君的身份,请于一个半月后,同北皇、东皇一见。

    弋栖月将这信件瞧了一遍。

    心下起了几分得逞的快感她本就料到,得到各个消息的耶律泽,定会想方设法地安排这么一场会面。

    只是没想到,他的性子这般急。

    “回话给南国准陛下。”

    弋栖月垂着眸子淡淡道:

    “一个半月后,朕要去见一位故人,无暇同他会面。”

    “还请准南皇陛下,将时候前提,最后便设在一个月后罢。”

    弋栖月这么一番话,说是借口,也不是借口。

    故人,故人。

    这个故人她两年未见。

    如今再也舍不得为了旁的事情耽搁了。

    届时她会为了他入西,一路入那炙雪宫。

    瞧瞧那个永远永远沉睡于西国的少年。

    夜宸卿那边不久也传来了消息,南皇对夜氏,亦是下了邀约。

    这也是弋栖月算计到的。

    耶律泽得到的消息,是北国打算支持东国皇室扳倒夜氏,因此他八成会安排着北国、夜氏和南国见面。

    如今便只等着这条大鱼自投罗网了。

    只可惜,计划终究还是赶不上变化。

    一个月后,在约定好的暮同酒庄,同弋栖月和夜宸卿相见的,竟是南国的辅臣勒三。

    “北国陛下,夜君。”

    “我国陛下昨日身体不适,暂且晚两日前来,特地派微臣前来带话照应着,只盼二位莫要见怪。”

    勒三小心翼翼道,随后又解释:

    “陛下也说,是他失约,这几日的费用,便由他来出。”

    暮同酒庄。

    位于北国之东南,南国之东北,东国最西侧。

    边境的角落之处,却是一个极为安稳的地方。

    以卖酒闻名,为商人,富庶得紧,也是半分不肯多涉足政治。

    因此成为了此次会面地点的最佳选择。

    耶律泽提出来,弋栖月、夜宸卿二人也均未质疑。

    弋栖月那边颔首:“南皇有心了。”

    “先生请代朕的心意给南皇,南皇不必急,养好了身子再来便好。”

    夜宸卿那边也是颔首道:“替东国和夜某,问南皇陛下安。”

    勒三赶忙谢过。

    心下却是暗喜多亏这二位都没有多问,否则,他当真不知道如何圆回来。

    毕竟,南皇来不了,是因为……

    三日之前,病了许久的太后,终究还是病逝了。

    临死前太后说想瞧瞧皇孙,可谁知孩子还没送过来,人便已经走了。

    南皇素来重视太后,如今太后薨了,南皇一时间哀痛,本就没有修养好的身子便垮了下来。

    一躺就是许多天,如今刚刚好能行走,若是说过来,只怕还要几天。

    而他此次前来,南皇的真实状况,也成为了关乎性命的绝密。

    勒三算计着,最终回了神,抬手做一‘比’的动作。

    三人便齐齐随着暮同酒庄庄主洛凌踏入了酒庄。

    暮同,暮同。

    暮时同酒。

    这个酒庄,也当真是名不虚传。

    单单是踏进去,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扑鼻的酒香。

    这酒香几乎弥漫于整个山庄。

    让弋栖月觉得,自己单单是闻气味都闻得了个水饱。

    庄主洛凌,是一个沉稳而又精明的男人。

    他的精明,尤其体现于‘独善其身’。

    平日里半分不肯招惹政治,如今真的被三国选中,他很是尽职尽责。

    客房之类的早已打点好了,等北国、东国、南国三国都打点好,略一休息,他便又派人告知诸位当晚的洗尘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