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了几分,隐隐的便要落下雨来。

    弋栖月听见那中年男子的话,心中一惊,直想站起身来。

    可是一想,自己连那二人在何处都不知晓……

    夜渌听见他的问话愣了愣,随后一笑:

    “你只当老身是将淮柔给的药落在茶里,却不知老身又加了东西。”

    “老身加了**。”

    “这事情,很简单,老身不是帮淮柔,是想让淮柔帮老身。”

    “若是顺便能落给淮柔个人情,也是好事。”

    中年男人咬牙道:“……愿闻其详。”

    夜渌笑道:

    “对宸卿而言,男人嘛,多和一个女子行房,喜不喜欢的,都算不得什么坏事。”

    天空之中,一声压抑的惊雷,愈发阴沉下来。

    夜渌抬头看了看天,却是不慌不忙道:

    “这等事如果不被北国皇帝发现,淮柔的第一次给了宸卿,以后如果淮柔掌权,宸卿一回来,就可以掌控她。”

    “如果此事被北国皇帝察觉,反正宸卿是被下药的,何况有**在,被查到的时候,宸卿多半不会有自主意识,也就不是他动手,他既然是被算计,就几乎不会受到责罚,如果北国皇帝发怒,老身手中有理,也可以用夜氏保下,到时候如果北国陛下要维护面子,便只能拿东国皇室开刀……”

    “到时候,一石二鸟,搞垮了东国皇室,又能让宸卿回来。”

    “无叶,你说,这岂不是极好?”

    弋栖月心头一紧,当真想跳出去,揪住这个女人,逼问她宸卿在哪里。

    可她也知道,这么做,肯定不会有结果……

    这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儿往下砸落。

    一个丫鬟急急地拿着伞跑了过来,一面打伞,一面低声道:

    “夫人,主子……”

    “主子甩开淮柔公主,跑回去了……”

    弋栖月打着伞在雨里穿行,一路风雨,赶到廊前。

    看着那坐在檐下浑身湿透、有些模糊的身影,她不由得一个怔愣。

    夜宸卿……

    他就毫不顾忌地坐在那里,哪怕如今大雨瓢泼。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肩很宽,可是如今看他这副模样,竟然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落到水里的小狗。

    他的身形有些晃,大概是刚才夜氏夫人所说的**的缘故。

    有时候弋栖月真的怀疑,夜氏夫人究竟是不是宸卿的亲娘。

    如今怎么下的这么狠的手。

    **和媚药一起用下来,他该有多难受?!

    弋栖月心里一软,也顾不得其他,几步就要上前去。

    孰知,此时,前方的草丛里却传来了脚步声。

    以及,一声颇煞风景的‘夜哥哥’。

    弋栖月的脚步一停,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却是停下了步子。

    按照无影所言,此事正是这淮柔公主折腾出来的。

    她弋栖月便要看看,这淮柔有多大的胆子!

    以及……

    心里也有点好奇,夜宸卿和淮柔之间的关系,她终究还是想要看懂的。

    夜宸卿依旧坐在檐下,任凭檐角的雨水洒落下来。

    弋栖月看着忽而又觉得,想上前去,把他从冷水里捞出来。

    她想抱住他。

    孰知,这边淮柔却几步上前,伸手出去,用雨伞给夜宸卿挡着水。

    “夜哥哥,你这是何苦……”

    淮柔低低地说了一声。

    弋栖月在一旁看着,淮柔给夜宸卿打伞的时候,堂堂公主,连她自己都没有顾上。

    平心而论,这东国公主虽说任性胡闹了些,大概也并不算是个坏人,至少,她不是那等惺惺作态、歪曲事实的女子,也不是小心思到处算计的女子。

    “夜哥哥,小时候我们一处玩,不是好好的吗?那时候你是欢喜同柔儿说话的罢?柔儿唤你夜哥哥,你多少也是答应的……”

    “夜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是对柔儿这般抵触了?”

    夜宸卿那边却像个闷闷的葫芦,什么话都没说。

    淮柔咬了咬牙,依旧不死心:

    “夜哥哥,如今的确是柔儿托夫人帮忙,算计了你……可是柔儿保证,只这一次,夜哥哥,先是那个表面无害,内心恶毒的许嫣,又是这个对你毫无情义可言的北国皇帝……”

    “你为何……”

    淮柔心下很是酸涩。

    夜哥哥从小性子便冷清,可是当初的他,多少还会同她讲话,更小的时候,甚至还会陪着她玩耍。

    后来呢……

    夜宸卿垂着头并不看她。

    即便如今淮柔给他打着伞,方才他淋了许久的雨,头发和面颊尽是湿的透透的,如今雨水顺着他的面颊便向下流。

    淮柔瞧着,也知道他这样是因为她用了药。

    心下更是酸涩一片:“夜哥哥,你这是何苦……”

    “柔儿不过是……”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没有执着伞的那只手,想给他擦擦面上的水。

    孰知,夜宸卿的身子不着痕迹地一晃,躲了开去。

    “起开。”坐在那里的男人,声线很冷。

    淮柔咬了咬牙:“夜哥哥……”

    她苦涩地笑了几声。

    “夜哥哥,你我本不该如此生分的。”

    她淮柔堂堂公主,又何曾如此狼狈过。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东都多少世家子弟,等着迎娶她,可是她却偏偏只想着这一个人。

    便是平日里不齿的下三滥手段,她都用出来了。

    “夜哥哥,看柔儿一眼,可以吗?”

    淮柔的声音,卑微得很。

    夜宸卿又没出声。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将淮柔生生推开去,否则只怕东国的事情有些难办,可是如此想着想着……

    头顶上的伞遮着,再没有冰凉的雨水来冲击他的滚烫。

    一瞬间头脑迷糊、发昏,燥热便在身体里蔓延。

    可是面前的人……

    他夜宸卿死也不会碰。

    他狠狠地揉着额侧,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大对劲。

    既有燥热,又有昏沉。

    大抵是……

    中了药,又淋了雨?

    淮柔瞧着他,心里又狠了一狠。

    也罢,药都下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了。

    如若不想有第二次……

    如若不想以后后悔……

    淮柔咬了咬牙,俯下身子去:

    “夜哥哥,那便别怪柔儿了……”

    夜宸卿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轻蔑。

    “堂堂东国公主……”

    淮柔又一咬牙,俯身便要拽他。

    “你碰他一下试试。”

    只听‘呲楞’一声,剑已出鞘。

    本是要扶住夜宸卿的淮柔生生一愣,随后僵着身子转身看向弋栖月。

    可是经历的不少波折,淮柔的心思也愈发沉稳了。

    “北国陛下未免太凶了些。”

    “陛下……此前中秋佳节后,你我不是有约在先吗?”

    说着,淮柔的手摸向了袖间,她面上含笑将一块儿破碎的衣料取了出来,面上的笑意里满是挑衅:

    “瞧,陛下,这不是当初陛下给柔儿的衣料吗?”

    “这衣料不是陛下送给柔儿,让柔儿对夜哥哥留个念想的吗?陛下,君无戏言,你我既是说好了,柔儿便要按照陛下说的做啊。”

    巧舌如簧。

    弋栖月这边听着,冷冷而笑。

    只是盼着夜宸卿这厮如今迷迷糊糊的不要乱想,其余的,单是这淮柔,很好处理。

    “衣料是朕给公主的,不错。”

    “不过公主怕是会错意了。”

    “朕的意思是宸卿只有一个,公主这辈子都不要想得到人,朕可怜公主,便拽了一块儿衣料,聊表安慰。”

    淮柔闻言一凛眉,随后却笑:

    “那当真是谢过陛下了,如此有心。”

    “也多亏陛下的善心,让柔儿至今都没死心。”

    “不过,陛下……便是不提衣料之事,当初我与你说的话,你也是丝毫未加否认呢。”

    “柔儿想要的,总有一日要拿到手。”

    淮柔说着笑了笑,随后抬起手要扶夜宸卿。

    “夜哥哥,你放心,此事,算是北国陛下默许的……”

    孰知,只听‘刹’的一声,似是有疾风略过。

    再回首,便只见弋栖月已经狠狠地、单手扣着淮柔的脖子,将她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想动她的人?

    “朕提醒过你的。”

    弋栖月冷哼。

    淮柔只觉得颈项间一片剧痛,呼吸也不畅快,咬了咬牙,继续嘴硬:“怎么,陛下要反悔当初的话?”

    “自己不在意,还不让欢喜的人抢?”

    “陛下,各凭本事,难道不好吗?”

    弋栖月一对眸子宛若冷箭,盯着她。

    脑海里却忽而想起了烈倾当初的话

    “依我说,陛下是顾虑得多,如若是我,敢碰我的男人,用左手碰,断其左手,右手碰,断其右手。”

    当初淮柔在落水之后紧紧抱住夜宸卿的时候,弋栖月自己气得不轻,却并没有对烈倾这句话产生多大的感触。

    相反,她只觉得疑惑。

    疑惑值不值得。

    可后来她想明白了,当初她之所以会不由自主地气夜宸卿,欺负他、赶他走,转过头又去讽刺淮柔

    委实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他。

    弋栖月不知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他的,也许早便有了,只是她始终不自知罢了。

    “好啊,各凭本事。”弋栖月冷笑。

    “你哪只手碰了他,朕便斩下哪只手。”

    “既是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你这头脑,也不必要了。”

    淮柔闻言一惊,随后咬牙道:

    “弋栖月,我可是堂堂东国公主,你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