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弋栖月只觉得心里涩涩的,心疼得很。

    抬起手臂来回抱住他,却只是抱着蹭他的面颊。

    夜宸卿唇角扬了一扬,只觉得如今的陛下,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溺死沦陷。

    悄悄地将头埋在她颈窝处,却听见她在他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句:

    “东临山庄的和谈,你随着朕一同过去,可好?”

    夜宸卿闻言愣了一愣,随后唇角笑意更甚

    陛下如今倒是傻得可爱,她是在有些笨拙地告诉他她是信他的,她会陪着他。

    “谢陛下。”

    他当真是不曾想过,曾经那个冷情到疯狂的女子,如今竟能有这般温柔,她似乎能准确地把握到他的心思,然后用她有些笨拙的方式去温暖他。

    这方法说不笨也的确是勉强,可若是说笨……

    也着着实实让他沦陷其中。

    即便宫里的马车结实稳固,这一路漫漫,颠簸过去,等到了北国、东国边境的东临山庄,弋栖月也觉得浑身要散架一般。

    一旁的夜宸卿倒是看着好好的,可分明这一路上,他没少‘垫在’她身后,多少也让她感觉颠簸小了几分。

    弋栖月暗暗反思了一下当是自己最近懈怠了,练武不勤的过。

    可思量间,夜宸卿已经跃下车去,伸手要扶她出来。

    弋栖月在车内晃了晃身子,也毫不客气地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车外,东临山庄的人已然在等候她了。

    长长的队列,却也可以看见,门口处,一个白衣点青花的男子,长发束起,腰间别着一支萧,面含笑意地看着这边。

    这男子面容俊美,却总是莫名带着几分散漫和悠哉。

    正是如今的东临山庄庄主易无书。

    弋、易二字同音,实际上却没有血缘关系。

    几年前弋栖月初见他,她笑他胸无大志,他笑答许多年后,陛下怕是会羡慕在下。

    只是,如今弋栖月也不羡慕他。

    弋栖月在车上就得了消息,说东国的人昨日已经到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东临山庄一向履行承诺,若是两国在东临谈事情,在开局之前,两国之人不会见面。

    因此无论是谁早到,都不需要迎接另一个国家这样的约定,也在不知不觉间消除了国家之间的强弱之别和贵贱之分。

    因为,对于东临而言无论强弱,东国和北国是同等的。

    而何谈之时,也希望如此。

    因此,即便东国先到,如今也不会有东国人来迎接。

    看到弋栖月下了车,易无书笑了一笑,缓缓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身后,一个女子绞了绞手中的帕子,随后小心地跟上他的步伐。

    “倩倩,你怕什么?”

    易无书仿佛是背后长了一对眼,也不回头,便低低地笑问道。

    后面的女子名叫黄倩,是这东临山庄的女主人。

    “只听说过,却是不曾见过北国的陛下,怕扰了她的兴致。”

    易无书笑了一笑:

    “东国在东院住着,昨日他们来的时候你也去迎接了,怎的不见你这般小心翼翼。”

    黄倩沉了一口气,低头:

    “大抵是觉得……北国陛下比东国陛下,听来更强势一些罢。”

    易无书笑了笑:

    “你若是觉得北国比东国强大,或是觉得北国皇帝比东国皇帝更像个皇帝,所以心里有区别,东临可是断断容不下你这等心思在东临,北国和东国的恩情相当,他们是相同的,我们只是为他们提供和平安稳的环境,不可有偏颇的。”

    黄倩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易无书又笑:“不过,你若是单单说这两位陛下的人,那便无妨了这位北国陛下,的确是有趣了些。”

    “嗯。”

    黄倩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垂下头去。

    若是算起来……

    她比北国陛下,应当大了两岁罢。

    可是在那两年里,偏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思量间,二人已然走到弋栖月面前。

    “陛下前来,敝处当真是蓬荜生辉。”易无书笑了一笑,一拱手,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一旁的夜宸卿。

    弋栖月淡淡而笑,回了一礼,笑道:

    “易先生说笑,这里不需谦称为‘敝处’,这些房室,漂亮得紧。”

    易无书笑了笑:“谢陛下夸奖,陛下若真是欢喜,不妨此次给在下的房子落个匾额。”

    说着,他向着门内一比手,请弋栖月等人入屋。

    弋栖月笑道:“也罢,易先生若是不嫌朕笔法粗糙,朕便献丑了。”

    “只是易先生这癖好,朕着实吃不消,几年前,先生也寻朕要了一张字,倒像是个习字老师,监督着朕的字是否有进步。”

    易无书笑了笑:

    “不过,在下名曰‘无书’,也的确是腹无诗书。”

    “若是瞧陛下的书法是否有提高,只怕是能力不够,但是,大抵能从陛下的字里瞧出些陛下的心境陛下可还记得当年的话,陛下如今可是羡慕在下这闲散之人?”

    弋栖月看了看他,随后淡淡道:“只怕易先生瞧字也瞧不出什么来了,朕如今……也不羡慕先生。”

    易无书依旧只是笑。

    他明白,北国陛下的野心,或者说,壮志,并没有消磨下去。

    可是他依旧想窥探她的意思,就像他此前也想窥探东国是否要对北国动手脚一般。

    伫立在东北边境的东临山庄,当年得两国恩情,虽世世代代为闲散之人,却是在竭力保全两国的和平,也是保全这两国。

    这是他们报恩的方式。

    眼看着一旁弋栖月的警惕之心已经起来了,易无书心下暗暗叹道时隔几年,北国陛下倒是愈发有皇帝的心机了。

    算计了一下,易无书淡笑道:

    “在下日日闲散,也的确没什么好羡慕的。”

    “陛下的心思未变,当真是值得在下佩服的。”

    “而在下也同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

    弋栖月点一点头,心下却暗道,几年不见,这易先生的话当真是变多了。

    易无书的目光又扫过一旁的夜宸卿,忽而又笑:

    “方才走得急,事情都没顾上,礼节也没顾全,见笑了。”

    “如今没顾上介绍内人,也没顾上请陛下介绍公子。”

    弋栖月面上无波无澜:

    “进了门再介绍,也无妨。”

    黄倩闻言,在易无书身后默然低下头。

    易无书一瞧夜宸卿,又笑:

    “外面的事情,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算计着,这位公子,应当便是当初……陛下抢回宫里的那位公子罢?”

    弋栖月瞥了他一眼。

    易无书又笑:“如此看来,在下是不是猜中了?”

    “陛下当年的事可是名扬天下,奈何陛下一直以来都藏得严严实实,如今在下眼福不浅,得以见到公子本尊。”

    夜宸卿在身后瞥了易无书一眼,并未说话。

    可是单是这一瞥,二人的目光却撞在了一起。

    易无书笑了一笑,夜宸卿这边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弋栖月这边面不改色,全然没有被说着、或是被说出当年事的慌乱:

    “易先生此言差矣。”

    “你我这些年来,见面也超不过三次,上次见面,他还不曾入宫,若是易先生见过他,才该说道说道。”

    易无书笑了笑,未置可否。

    弋栖月继续道:

    “倒是朕疏忽了,如今看来,黄倩小姐可是成了山庄的正室?”

    易无书颔首:“确是如此,两年前,易某终得以娶她过门。”

    弋栖月笑了笑,随后从袖中取了一个玉镯子出来,递给黄倩:

    “确是朕的疏忽,如此喜事,如今才知晓,也没赶得及祝贺,如今便先给尊夫人补上个礼物,贺易先生的,待朕安排一二,后日也当奉上。”

    易无书笑道:“陛下客气了,本就是偷偷摸摸地成亲,如何敢将消息放出来,是在下的错,并非陛下的疏忽。”

    黄倩低头愣愣地看着那镯子。

    弋栖月笑了笑:“夫人,便请收下这心意罢。”

    黄倩犹豫了一下,易无书却在旁边笑道:“内人素来胆子小,上不得台面,陛下莫要笑话。”

    弋栖月摇了摇头,反笑道:“这如何能笑话,倒是易先生,夫人日日为你操持家事,到头来你还嫌她上不得台面,你可是过分了些。”

    易无书一笑。

    黄倩看着面前通体晶莹的镯子,看着上面的纹路,却依旧愣怔,半晌低声道:

    “谢陛下,这镯子……”

    弋栖月笑:“这镯子是前代玉匠肖先生的封笔之作,先帝收在一个小匣子里这么多年,前几日朕偶尔瞧见,看着欢喜,便随身带着。”

    黄倩愣了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捧在手里,低声道:“谢陛下。”

    易无书在一旁笑笑,也道:“谢陛下。”

    可心下却明了弋栖月只怕不是偶然带来的,这个女皇帝愈发精明了,如此,分分明明是在试探倩儿的身世!

    说话间,几人入了门去。

    如今还是下午时分,几人互相攀谈几句,以弋栖月和易无书讲话为多,黄倩在一旁只是愣愣地低着头,手暗暗碰着袖中的镯子。

    夜宸卿却是面部表情地喝着茶,偶尔易无书提他一句,他便淡淡都应一声,可是即便是说话,也没说什么实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