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愣了片刻,随后冷哼:“师兄这是玩笑话!

    当初湮罪台上的十剑乃是师兄亲口吩咐的,刀刀入身,其痛钻心入骨!若不是侥幸,当初我便没了性命!

    如今师兄明知我中了焱毒必然身亡,还依旧将此毒用下,我这性命又岂会是妥帖的!

    只怕不是师兄不取,只是没有取到,说得冠冕堂皇罢了!”

    墨苍落眸光一冷:“我说过,我不会害你性命!”

    弋栖月哼了一声,手下的力道愈发的重了:

    “是啊,如今没能害了我的性命,算我命大!

    当初湮罪台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在踏上浑浑噩噩了多少日?!在那茅草房醒来时半个月都过去了!

    如今呢?

    我是没有死,可是他呢?

    他替我饮了酒,他替我死了!”

    她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眼圈已是一片通红,她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墨苍落,你还要如何狡辩?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墨苍落那边沉了口气,半晌只是低低地哼笑一声:“如今也是明白了……陛下,要为了别的男人,不明不白地杀了我。”

    弋栖月心里一抖,身子也是一僵,随后却听他笑道:“若是如此,陛下倒不妨再加一把力道试试。”

    弋栖月的手一滞,而面前的男人说完这句话便默然闭上眼去,不再多说。

    僵持半晌,弋栖月咬住半边唇,冷冷一甩手,丢开他的颈项去。

    墨苍落身形晃了一晃方才稳住,颈项处明显有了一处红色的掌印,被她掐了许久,他咬着牙,喘息得剧烈而不均匀。

    弋栖月在一旁,眼睛通红。

    “阁下便请回罢,那件事朕一定会查清,到时候别怪朕不客气。”

    半晌,弋栖月冷冷哼了一声。

    墨苍落在一旁却并不动身。

    弋栖月也不言语,只是默然回到自己的主位旁,执起茶盏来一饮而尽,不再瞧他一眼。

    一旁的人却忽而启口。

    “月儿,这世上长着我这副面孔的,还有旁人,如若是他做的,他亦可以报上我的名字。”

    弋栖月闻言一愣,随后生生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

    ‘啪嚓’一声,落地即碎!

    “墨苍落,你自己不干不净,还要栽赃给旁人?!”

    墨苍落那边冷笑:“月儿终究也是不肯信我。”

    弋栖月一咬唇:“信你?我没什么可以信你的!你走罢,再多说半句我便叫人来斩了你!”

    “掌门阁下如今前来恐怕是延误了舞剑大会,恐怕没敢让那些‘名门正派’知晓罢?我便要瞧瞧,如今我若是取了你的性命,谁又能说我的不是!”

    墨苍落一旁淡淡而笑:

    “月儿,莫要气糊涂了。”

    “如今南方五派真正的目的你也应当知晓,他们岂会在意是不是名正言顺,只要寻着一个由头,便势必会出手。到时候加上苍流和眉山有报仇之意,他们发兵也是早晚的事。”

    弋栖月咬着牙瞧着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墨苍落却又笑:

    “何况……舞剑大会,因为南岳皇帝要参加,已经推迟了。如今我来到此处,根本就不是钻空子,并非对不住五派,因此也根本没必要让他们知晓。”

    弋栖月却是一愣,随后,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拳。

    “南岳皇帝要参加舞剑大会?”

    墨苍落面上一派平淡:“南岳皇帝耶律派亲信发了消息来,说是听说五派舞剑大会人才辈出,招式惊人,想来观摩一二,五派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这南方五派,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做北幽之人!

    弋栖月咬了咬牙,却是怕他以此要挟,让她心里更凉一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她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弄明白,战乱方毕,绝不能让南岳和南方五派联手,如此一来,北幽只怕是捉襟见肘!

    那边墨苍落瞧见她默然无言,沉着一对眸子,仿佛是在瞧着她。

    “没什么想问的了?”

    弋栖月抬眼瞧着他,忽而冷冷扬起唇角:

    “没有了,想问的问不出什么,剩下的都不想问,也没有什么想谈的。”

    墨苍落闻言扬一扬唇:“所以,本来要谈的事,也不打算谈了?”

    如今弋栖月火气消了,可是话语依旧生硬:“不打算谈了,如今北宫贫乏,朕也不留墨掌门了,墨掌门请回罢。”

    如若是之前的她大概会心疼这个男人。

    她会心疼,心疼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来回奔波。

    可如今种种,五味杂陈,所谓的心疼,早已被丢弃在了心中不起眼的一隅。

    墨苍落闻言只是笑了一笑,随后站起身来。

    “好,如若还想谈,再联系我便好。”

    说着,他几步走到门边,打开门来。

    “湛玖,送客。”

    弋栖月并不同墨苍落多言,只是沉着声音嘱咐湛玖。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就自门边消失不见了。

    而弋栖月心里透亮透亮的

    如今他甘愿来回奔波,辛苦劳顿,只是为了那个会缩在他怀里嘤嘤涕泣的娇妻嫣儿。

    如若非要说同她弋栖月有半分关系,那大致就是,他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会寻找她、利用她,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北幽的天牢里,几乎是见不到光的。

    这么多年来,关进来的,这天牢里只走出过一个人去,那就是西国三皇子百里炙,可惜百里炙纯属意外,是自己进去,然后被陛下强行领出来的。

    如今,淮川也被关在这天牢里。

    一袭白衣,散着头发,心口处依稀可以瞧见包扎好的伤,他无言地坐在一旁的凳上,这凳子里很是干净,却是又冷又硬,就像这天牢一样,虽然没有血腥和污浊,可单单是那冰冷和肃杀之气,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淮公子,宫里头的容君来瞧你。”一个侍从过来,启口说着。

    弋栖月便是再想杀了淮川,念及他是东国的皇子,也并不能动他,自然也不加以羞辱酷刑,因此吩咐着,人们便依旧唤他‘公子’。

    淮川闻言抬起一只低垂的眼来,沉哼了一声。

    容君,容君。

    夜宸卿。

    曾经是北国陛下宫里三位研墨之一,如今百里炙身死,他淮川有罪,夜宸卿则成为了陛下宫里唯一的君位之人。

    如今夜宸卿来瞧他,他自然也没有见与不见的权利。

    顶多不过是能应上一声。

    果真,话音落了没多久,轻缓从容的步子便渐渐近了,再然后,腰间束着扇子、着一袭荼白色衣衫的男子便停在了栅栏之前,眸光幽深地瞧着他。

    淮川冷哼一声,眯起眼睛来看着面前的人。

    “公子别来无恙。”夜宸卿沉沉的目光对上淮川的眼,声音很是平淡,如一泓无波的水。

    淮川并不理会他的话语,目光移向夜宸卿腰间的折扇,眸子闪了闪,却又移了开去。

    夜宸卿也无意管他是否理睬,只是继续说着:“听闻这些日子,公子几次三番想寻短见。”

    “在夜某人看来大可不必,陛下是仁厚之人,公子背后又有母国,安安稳稳在牢中呆着,自不会有人加害于你。”

    淮川哼笑了一声:“夜宸卿,你哪里来的这般多的废话?”

    “你肯留我一命,不就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夜宸卿,你信不信我淮川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栅栏上,呵,这么多人瞧着,我就是你逼死的!”

    夜宸卿颦了颦眉,继而低声道:

    “淮公子是明白人,东国究竟是皇族厉害,还是夜氏厉害,应当一清二楚罢。”

    “何况你本就在北国有罪,当真以为,东国还会毫无顾忌地给你撑腰?”

    夜宸卿说得轻描淡写,一旁淮川却兀自咬牙。

    的确,夜宸卿一字一句,竟是没有半点错误。

    东国的皇族本就是夜氏的傀儡,除了夜氏还没有办法谋位称帝之外,早已控制了东国的大部分事务。

    夜宸卿则依旧淡淡道:“你不妨再想想,你若死了,最难过的是谁?”

    淮川周身一颤。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离开东国的那天清晨。

    母妃嘱咐了几句,眼睛来含着泪,就站在殿口望着他,却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走,只能冲他点点头。

    妹妹一向不大懂事,不像母亲那样可以约束着,看他要走,几步跑上前来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又哭又闹,可是一旁的夜伦见状轻轻咳了一声,最后,妹妹便被父皇和太子生生拽了开去。

    曾经他是她们唯一的指望,他也始终想着,有一日他要回去保护她们。

    如若他死了……

    淮川明白自己舍不得死。

    夜宸卿在一旁无声无息地立着,淮川却忽而立起身来,几步便逼到了栅栏前,狠狠一伸手就拽住了夜宸卿的领口。

    “夜宸卿,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他们威胁我,你就没有点新花样吗?!”

    夜宸卿略一颦眉,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拽着。

    “对,我淮川死不了,但是你记住,你若敢指使夜氏动他们分毫,我绝不会放过你!”淮川咬牙切齿,手下的力道也不小,狠狠地拽着夜宸卿的领口。

    夜宸卿依旧是一言不发。

    淮川知道如今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些侍从虽然没有出现,但是肯定是隔墙有耳,淮川明了,精明如弋栖月,在这天牢里绝对安插了眼线。

    而他今日便要将一切都说出去!让弋栖月知晓夜宸卿她的容君,究竟是何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