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这注定是个不同的夜晚,至少对凌之轩来说,是一个不同的夜晚。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在心里的,是那天在墓地里拥抱她的时候,还是那天宴会结束后,她在长椅上的黯然神伤,亦或是废弃工厂不同寻常的经历,还是,今天,没有开始的吻。

    凌之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少女印着光辉的眼睛,和绯红的脸颊,想到当时窘迫的自己,某种隐隐约约的冲动又起来了,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不要想了!凌之轩摸了摸自己跳的不止的心脏,无声地笑了,怎么跟一个毛头小子一样。

    可实在是睡不着,最后他索性翻身下床,站在靠窗的窗户旁,午夜的凉风徐徐地吹过来,可是他一点儿也冷,相反他需要冷静冷静。

    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热,碎片般的记忆一帧一帧地连在一起,汇成了一个清冷的姑娘。

    真是疯了!

    也不知道凌之轩到底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有些恼怒,兀自跑到床上,睡觉!

    等到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精彩,看到湿漉漉的床单,凌之轩觉得有些荒谬,他这是……返老还童!

    赵文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凌家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杨潇潇那狰狞的脸上,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个杨潇潇!赵文雅现在真是又怕又恨!要不是杨潇潇,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赵文雅咬牙切齿地爬下床,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细细地闻起来还有着一股子怪味,现在的下人真是见风使舵,看到自己不受宠了就这么怠慢自己吗?想到最近自己在赵家的待遇,不由得咬牙切齿,还好意思说要把自己当成亲生的女儿,现在呢?!虚伪!

    赵文雅黑着脸下楼,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子旁,赵文雅立刻就收起了那张咬牙切齿的脸,换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

    “妈。”语气中带着哭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赵母不理她,要不是因为她总在她面前说杨潇潇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自己何至于和儿子闹到这种地步,现在儿子有家也不回,本来儿子喜欢这个干女儿,自己也是乐享其成的,本来丈夫死得就早,儿子就是自己的依靠,自然是事事以儿子为先,可是这个女人居然不愿意,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你追求你的真爱,就做个妹妹也挺好,可是在你哥哥身边有人后,你又来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被她当枪使。

    现在还想让她给她好脸色,呵,要说,自己没有把她赶出去已经念了往日的情分了。

    赵文雅也没打算赵母能搭理她,她就是这么一喊,这个老太婆肯定是把所有的错都放在她头上,自己错了吗?不,没有,她没有!都是杨潇潇,都是她!要不是她,自己还会是赵家的小姐,哥哥还是自己的。

    显然,现在的赵文雅忘了当时的自己是怎么陷害杨潇潇的了,当初明明是她先去招惹杨潇潇的。

    透亮的落地窗,视野开阔到好似站在灯塔之上,外头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海水,分不清谁更蓝,更分不清谁更亮。太阳仿佛被装在了这个海天相接的巨大蓝色球中,因为无法挣脱,所以拼命地冲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散落的金光只让人头晕目眩,很明显,现在已经日上三竿。

    安歌猛地坐起,只觉得有些晕,这是哪?哦,对,这是自己房间,那自己呢?对,自己是安歌,是安歌!那杨潇潇呢?

    安歌面上放空,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是个什么情况,昨天晚上她做的都是些什么梦,她居然梦到了杨潇潇的人生?她仿佛经历了她的惨剧一样。

    那副画!

    安歌马上爬起来,去翻找那副画,画还是那副画,一点儿都没变化。

    安歌摸了摸脑袋,罕见地透射着傻气,整个人生都是幻灭的,这奇特的人生,一会儿是灵魂互换,一会儿是奇奇怪怪的梦,那下一次呢?

    收拾好的安歌准备再找阿暖,她得问清楚赵文雅的事情,这件事情还是让凌之轩去查查吧,不过现在她得去找阿暖。

    就连安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凌之轩,明明可以去找安筠解决的,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凌之轩。

    到了凌之轩家,保安认识安歌,也就没有拦她,安歌就直接进去了。

    安歌刚进去,先听到了一阵流畅的键盘敲击声,这声音很轻很连贯,本该是枯燥乏味的,却因为周遭太静,反而有了莫名的韵律,像是音乐厅中的古典乐,沉沉抬起,缓慢铺垫着华美的篇章。

    她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什么人在弹钢琴吗?会是凌之轩吗?可是他不是去上班了吗?

    “安小姐,小姐在琴房。”

    “好的。”

    在仆人的指引下,安歌慢慢像楼上走,这还是她第一次往凌家楼上走呢。

    透着门缝,安歌看见在灯光之下,凌之轩靠在工学椅中,一双长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键盘放在腿上,整个人都是散漫不成样子的的,唯有修长的手指一如钢琴家般,在键盘上演奏着大气磅礴的恢弘史诗。

    安歌仰起脸,这才惊觉这人竟生得这般高硕。清隽俊逸的眉眼,皮肤白皙细腻不见一点毛孔。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薄的唇。一举一动,从容而优雅,都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清雅无双。颀长的身子秀雅如青竹,一举一动都清贵出尘。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洒了高大的青年半个肩头半个身子,安歌心中微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惊讶什么,只是心不经意地晃了一下。

    这不是很正常吗,凌之轩这样清贵的公子会弹钢琴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眼前这男人只穿了件寻常的t恤和长裤,头发还有点儿乱,姿势更五官实在是太惊艳,有着一股无法形容得好看。

    而凌暖就站在他旁边,淡淡地,绘成一副和谐的画卷。

    安歌站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看她一眼。安歌也弄不清他是没发现她,还是发现了没理睬。

    他很忙、精神也很集中,细长白皙的手指极快地敲动着,飘出一个个音符,好像在搭建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阶梯。

    一曲毕,凌之轩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在门缝外的安歌,凌之轩这个男人,真的是不管怎么看都会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凌之轩在安歌靠近这个房间就察觉到了她,不过没停下来就是了。

    “小鸽子怎么来了。”

    “阿暖,”安歌冲凌暖点点头,然后又问凌之轩,

    “你,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呢?”安歌眼神乱飘。

    “嗯,不想去吧,就歇一天。”

    他这么会告诉他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旎旎的梦,咳咳。

    他右腿叠在坐腿上,身体后仰,眼睛轻眯着,本来是有些傲慢的姿态却因为扬起的嘴角而莫名带了丝温柔。

    他笑了,确实是个好梦呢。

    虽然带着些戏谑,却笑进眼中,染上了温度,像初融的冰雪,夹杂着春日的花朵,给空气都染上了凉滋滋的甜味。

    安歌心猛地一跳,无意识地低下了头。

    凌之轩却道:“抬头。”

    安歌:“……”

    人坚不拆。

    凌之轩声音里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我都看到了,还躲什么?”

    看、看到什么了啊?安歌抬头瞪了他一眼,你都看到什么了,看到了!

    “吃饭了吗?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吧。”

    “吃了。”早饭和中饭一起吃的,提到这里,安歌才想起自己到凌家的目的,刚想开口,

    “我今天…………”

    “我还没吃呢,对吧,阿暖,我们去吃饭吧,安歌可以和我们一起。”

    所以,他们最后还是坐在了餐桌上,凌之轩为她拉开椅子道:

    “坐。”

    安歌道了声谢,然后坐下。

    看着桌子上的白茉莉,茉莉花小小的,长得很素净,白色的小花像雪一样堆在枝丫上,带了点儿娇憨烂漫,实在是好看得很。

    她突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梦里的那片花海,那是一片橙色的花海,花朵浓烈娇艳,铺天开地的绽放,带着夸张的美和极致的危险,像地狱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像极了杨潇潇这个人。

    罂粟。

    阳光下的罪恶,不见天日的贪心。

    那是赵彦霖带她去旅行看见的,很漂亮,很漂亮,就像是在梦里一样,在那里,是杨潇潇那段时间最为放松的一次,好像所有事情都能忘记。

    不知道为什么,安歌好像对杨潇潇的事情特别地关心,这,可能和昨天晚上的梦有关吧,似是能体会到她那切肤之痛。

    “安歌?你怎么了?”凌之轩拉回来她的思绪。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