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鹤挟持孟潮生威胁不成反开打的时候,杨泯墨和灵云绍已经被沈秋和灵玎拉着离开了这座言氏地宫。

    当黑暗远去,整个人冲入光明之中,杨泯墨和灵云绍只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那种密闭空间带来的憋闷感总算是消失不见了。

    看着眼前的蓝天白云与波浪阵阵的海面连成一片,杨泯墨第一次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唯有后方那细碎又杂乱的低语声有些烦人。

    杨泯墨悄悄回首望去,只见海岸边的四派的弟子泾渭分明地聚集在一起,正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不打了?对四派的印象还停留在乱战的杨泯墨下意识地想到,可下一刻,他又想起了联手将言氏地宫打出了一个洞的沈秋四人,顿时念头一转,恍然地想到:对哦,不打了才对。

    杨泯墨琢磨着底下的弟子之时,沈秋和灵玎也没闲站着,两人体内灵力运转,脚下的小型飞行法宝便转了个圈,冲着海岸边的营地俯冲了下去,又在即将撞上沙滩之时骤然停下。

    杨泯墨在视线转向海岸之时便暗道不好,十分果断地一把抱住了沈秋的胳膊,这才十分幸运地没被俯冲和骤停给摔下飞行法宝,可饶是如此,他从飞行法宝上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有些苍白。

    匆匆忙忙地跳下飞行法宝,杨泯墨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看灵云绍,见她安然无恙地跳下了灵玎的飞行法宝,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了不少。

    只是他是安心了,灵云绍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却担心了,当即便走到了他的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好白,是受伤了?”

    杨泯墨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冰凉,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直接对着灵云绍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点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灵云绍的脑海中重复着杨泯墨的这句话,目光在他苍白的嘴唇和隐约可见汗水的额头上转了一圈,低声猜测道:“很吓人的事?”

    察觉到灵云绍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额头,杨泯墨抬手一抹额头,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他顿时感到不好意思,微低着头用手擦着汗,低声道:“嗯,我小时候我爹带我用过这种小型飞行道具,结果在云隐峰大殿前给甩下来了,滚了好几圈,还磕破了脑袋,后来我舅舅逼着我克服那种恐惧感,现在只是在俯冲和骤停时会有些难受了。所以,不碍事的。”

    杨泯墨说得浑然不在意,甚至还给了灵云绍一个微笑,可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当时在场弟子的哄笑声和杨玉卿那责备又嫌弃的目光。

    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不是爹娘亲生的,所以爹才会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只一个劲地对我提要求?杨泯墨恍惚地想着,后脑勺当初磕到的位置似乎隐隐地泛疼。

    “都有后遗症了还不碍事?你爹也太不小心了吧?”灵云绍拧着眉,看着杨泯墨这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反倒难受起来了。

    这得是平时的待遇有多不好,才让他会对这种事不在意啊!

    灵云绍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十岁以前都是由灵玎他们带着飞的,十岁以后学会了御器之术便自己飞了,杨泯墨的话想来年岁应该也跟自己差不多。因此,他爹将他甩下去之时,他最多也就十岁左右。

    这得是多么的缺心眼,才能把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给甩下飞行法宝啊!这根本就是不在意他吧!如此一想,灵云绍顿时气愤了起来。

    若是之前不知道杨玉卿不是杨泯墨的亲爹之时,她顶多也就为杨泯墨掬一把同情泪,毕竟摊上这么缺心眼的亲生父母,只能算杨泯墨运气不好。可现在已经知道了杨泯墨不是他们的亲子,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把杨泯墨抱回去养了,却不尽心照顾,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这哪还是把杨泯墨当儿子养啊!

    灵云绍越想越气,杨泯墨却瞧着她这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道:“真不碍事,我爹怎么着都不至于让我甩地上就不管了。再说了,哪怕我爹真没管我,不是还有我舅舅吗?”

    杨泯墨本是要安抚灵云绍,可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却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他爹娘真不管他了,他舅舅确实会管他,可这一切都是基于他舅舅确实是他舅舅,倘若沈秋知道他并不是沈菱的亲子,那他还会管他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杨泯墨心底一直都很清楚,可他却下意识地拒绝去想那个答案,只因他不想失去这个舅舅。

    杨泯墨突然沉默了,灵云绍看着他那逐渐消失的笑容,脑海中念头一转,便猜到他想到了什么,当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一同转头,将目光落到了早在降落后便走向清陵宗营地的沈秋身上。

    海风吹拂,白衣猎猎,满头的银发张牙舞爪,被海风吹得直往前方扑去,却无法影响他的步伐半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落下,沈秋走得平稳而踏实,可下一刻,他的脚步一滞,随后便加快了几分。

    顺着沈秋的脚印看到他的腿的杨泯墨一愣,视线上移,顿时恍然大悟,眼底还生出了些许羡慕之色,只因看清了乱了沈秋步伐的人茗纹。

    或许,这么多年来,我对舅舅来说也已经是特别的存在了呢?心底的渴望一点点地滋生,杨泯墨压抑不住地生出了一点小期待,哪怕明知道这么想多半是会失望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渴求着。

    毕竟......万一真的猜对了呢!

    有了期待,便有了求证的想法。然而看着四周不远处满满当当的各派弟子,杨泯墨默默地将求证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转而与灵云绍一道,往清陵宗和玉颜宫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有,杨泯墨怎么会跟你一起出来的?”刚一走近,杨泯墨便听到了江仲存的质问声,他心中顿感不喜,几步走了过去,张嘴正要说话,便看到了江仲存那绑着绷带吊在胸前的胳膊,他的声音顿时缓和了很多。

    “江师伯,底下被岩浆淹了,我舅舅能力再大,也无法硬抗岩浆啊,不出来还能怎么着?”杨泯墨替沈秋应对着江仲存,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往江仲存的胳膊上瞄了瞄。

    这明显对他胳膊很高兴的样子落入了沈秋的眼中,惹得他浅浅一笑,张口道:“墨儿,不得无礼,你江师伯为了力扛雾陵府的高手,连手臂都被自己的机关兽砸了,你自当敬着他才是。”

    哦~原来是被机关兽砸的啊!杨泯墨心里了悟,面上却是神情一肃,微微低下了头,对着江仲存抱拳行了一礼,语气真诚地说道:“是,墨儿知错了,江师伯,您胳膊要紧,可千万别生气呀。”

    江仲存看着这一唱一和的舅甥俩,脸都气红了。

    什么叫被机关兽砸的!我这是跟雾陵府的人战斗造成的!江仲存十分想冲着沈秋和杨泯墨吼上这么一句,可一想到身后的清陵宗弟子和四周的其他派弟子,他就只好把话往肚子里咽,顿时只觉得胳膊又隐隐作痛了。

    江仲存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杨泯墨和沈秋憋了许久才憋出了一个“哼”字,好在“哼”过一声后,他心里的气也顺了那么一些,好歹也说的出话了。

    “杨泯墨!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怎么会跟着沈秋一块儿出来?你是怎么进去这言氏地宫的?”顺了下气的江仲存也不打算废话了,直接就揪着重点问了出来,不然他怕自己再废话下去,非得让他们给糊弄过去不可。

    老实交代?杨泯墨眨了下眼,不带半分考虑便回答道:“回师伯的话,我一睁眼就在那地宫里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

    就在旁边不远处的灵云绍一听杨泯墨这话顿时有些焦急了,她有爹娘护着自是什么都不怕,可杨泯墨在清陵宗也就只有一个沈秋护着他了,他这时候说实话,不说雾陵府和朝遥门的人了,就是清陵宗的人也会怀疑他私藏宝物了!

    然而,江仲存是怀疑了,可怀疑的竟然不是杨泯墨私藏宝物。

    只见江仲存冷笑一声,脸上带着几分鄙视,道:“呵,你果然还是死性不改,永远都只会说谎!你可知这地宫,沈秋、灵玎、孟潮生和鱼水鹤四人费尽心机也研究不透进入方法,最后只得强行开了个洞才得以进入。”

    “就你?还一睁眼就在里面了?撒谎都不打草稿,还不快说实话!”江仲存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嘴角的勾起的笑容里带着嘲讽,眼里甚至还有几分自得。

    灵云绍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看江仲存又看看杨泯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感叹江仲存不长脑子好,还是感叹杨泯墨说真话都没人信。

    而杨泯墨听着江仲存这话却是撇了撇嘴,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不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