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用小巧的银勺在水晶碗里搅动了几下,舀起一小块蜜瓜。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

    总觉得苏幼仪方才瞧这冰鉴的神情有些异样,不像是单纯的好奇,更像是……

    像是透过这冰鉴在想别的什么人。

    大公主轻轻甩了甩头。

    不可能吧,母后来御园避暑之后每日闲暇自在,连政事都不理了,她能想什么人?

    坐在她下首的白言瞧见她这样,放下了碗轻声道:“公主是哪里不舒服吗?”

    大公主愣了愣,知道他误会了。

    见众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她便笑了笑,朝苏幼仪道:“方才去林子里打猎有些累着了,不碍事。”

    “那就好,仔细别中了暑气。春花,去给公主端碗金银花茶来。”

    那才是正经解暑气的东西,不过几个小王爷都不爱喝,所以苏幼仪一开始没拿出来。

    好在男孩子们身体皮实,吃了冰碗也就不碍事了,大公主是女子到底要仔细些。

    大公主乖乖点头。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母后,方才我猎到了一只兔子,今夜可以篝火烤兔子吃吗?”

    “还有我的小鹿!”

    苏幼仪听得一愣。

    “你们还真猎到东西了?”

    她让多福放些小动物去给他们玩玩,并不指望他们真的猎到。

    没想到他们不但猎到了,听起来还收获颇丰,苏幼仪哭笑不得,“大热天的,升什么篝火?还有,吃兔子就罢了,鹿肉吃不得,仔细上了火气。”

    猎到小鹿的是小五,小四忙朝苏幼仪道:“母后别听五弟胡说,那小鹿腿上被五弟的箭擦伤了,还活着呢,已经让人包扎伤口去了。等它伤口好了还该放回林子里,那么小的鹿怎么能吃呢?”

    苏幼仪还没开口,小五不服气道:“怎么不能吃?先前咱们去大皇兄那里,不是瞧见御膳里头有一道鹿羔子么?那就是用未满月的小鹿做的,据说这样肉质才鲜嫩。”

    小五这话,一听就是直接从御膳房的宫人那里搬来的。

    他未必是真的想吃鹿肉,不过是和小四抬个杠。

    小四愣了愣,求助似的看向苏幼仪。

    苏幼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们可曾听过,什么叫做君子远庖厨?”

    她随口道:“曰:“君子之于禽受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是孟子劝谏齐宣王之语,说的是看见牛要被拉去献祭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怜悯,用羊去替换,这不是一种愚蠢的做法,恰恰是君子的仁德。”

    “我们平日里的饮食,各色禽畜都有。但亲眼瞧见了和做成菜品端上来,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小四说的是君子之德,小五说的也没有错。”

    一番解释下来,众人皆若有所思。

    小五有些不好意思,“母后,其实我并不想吃那只小鹿,否则就不叫人去给它包扎伤口了。”

    “我知道呀。”

    知子莫若母,苏幼仪朝他眨眨眼睛。

    一旁的白言瞧着太后母子们相处的情状,心里十分暖和。

    谁说天家没有父子骨肉,手足温情?

    也许从前没有,但只要有太后在,一定少不了。

    一直默默吃冰碗的小七忽然抬起头,“母后,为什么我们吃鹿肉会上火,大皇兄就可以吃?大皇兄不怕上火吗?”

    白言被冰碗里的果子呛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苏幼仪:“……”

    小六和小七一脸莫名。

    苏幼仪尴尬不已。

    这种问题,如何和小孩子们解释……

    她只好转移话题,看向大公主,“你方才猎到什么了吗?”

    大公主羞臊,“没有,我连骑马都不稳当,箭术更加不精通。不过白公子给我抓了一只白兔,活蹦乱跳的,我打算把它养在御园里,日后再带回宫,母后想瞧瞧吗?”

    这个白言倒是颇为体贴。

    苏幼仪笑道:“好啊,下次空了你带来给我瞧瞧。你好好养着,将来等你出嫁了还可以带去江城侯府。”

    大公主越发羞臊。

    怎么母后和白言说得一样,真真羞死人了……

    ……

    转日,燕妃来找苏幼仪,谈二王爷出宫开府的事。

    “府邸也赐下来二年多了,一切该修缮的都修缮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燕妃喜上眉梢,“因此特意来问太后一句准话,该让他几时出宫才好?”

    苏幼仪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好奇道:“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早些出宫开府去,是么?”

    燕妃原本是面带喜笑的,听苏幼仪这话又拿不定主意了。

    怎么被苏幼仪这么一说,好像出宫开府不是什么好事似的?

    她压低了声音,犹豫道:“太后的意思是……”

    苏幼仪轻轻摇了摇头,心道燕妃是这些年太痛快玩疯了,连这点心计都没有了,“你糊涂了。皇上大婚在前,而后按照次序是二王爷成婚,大公主成婚。你若早早让二王爷出宫,皇上大婚时他不在,外头的人会怎么想?”

    “会以为是咱们疼爱二王爷所以让他早些出宫开府准备,还是会以为他不得宠,所以早早被赶出宫去?”

    燕妃一听这话,笑意僵在了嘴角。

    她恍然大悟,朝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是我糊涂了,我太糊涂了。我心里只想着他迟早要搬出宫去的,不如早些搬了这样新妇进门也方便,没想到……”

    是她这些年日子过得**逸了,脑子也渐渐不好使起来了。

    苏幼仪听她明白了,这才笑道:“也不能怪你不够细心。几个王爷,我和皇上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宫里也没人敢轻视哪个疏忽哪个,你自然习惯了不往那上头想。可外头的人未必不会想,所以该给二王爷的颜面,咱们要想周全了。”

    “那太后的意思是……”

    苏幼仪道:“我的意思是,越性就让他在宫里住到成婚,新妇刚嫁进门也让她在宫里住几日,热闹热闹,而后再搬进王府不迟。到时候和三王爷一起搬,然后再办咱们大公主的婚事,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