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隆庆四年,秋,西苑。



    王奇只带着两名小厮,沿着太液池,缓缓而行。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东厂督主王奇喜欢绕着中海散步,每次都要整整走完一圈才返回东安门旁的御马监衙门。



    更有传言,说是中海池底沉着前元的宝贝,更有甚者,说那王奇在“盘龙”。



    谣言出自谁口,王奇心知肚明,心中却笑,我这算不得“盘龙”,只不过,活动活动筋骨的同时,盘一盘那些魑魅魍魉而已。



    “厂公,李公公过来了。”



    “哦?”



    王奇抬头看了看,远处一个瘦小枯干的锦袍老太监走过来,步伐虽快,双肩却稳稳的毫不晃动,衬着脸上的白粉底,要是晚上遇到,便如同飘来一只老鬼。



    “哎呀,王公公,这都火上房了,您怎么还有心思遛弯儿呀?”



    “呵呵,哪儿着火了呀?”



    “您可别逗了!那群兔崽子呀,合计着算计您哪,快走快走,和我一起进宫躲躲!”



    王奇轻轻挣脱老太监拉着他衣袖的手,淡淡的说:“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稳不住,活该早前让**害。”



    “是是是,感情我这还狗咬吕洞宾了嘿!”



    老太监跺跺脚,急得乱蹦却没办法,王奇对他有救命之恩,去年的时候,帮着自个从诏狱里捞了出来,还想着法子的让他再次执掌内官监,都说太监都是薄情寡义的,可他李芳绝不是这种人!



    看着波澜不惊的王奇,老太监慢慢的缓了口气,也冷静了下来。



    可也是,想想那气焰嚣张的陈洪、腾祥、孟冲等人,当初加害自己,现在还不是被他一个个的赶尽杀绝?



    还有那冯保,怕是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吧?



    王奇负着手,看着眼前的一池碧水,问:“宫内可还安稳?”



    “这您就放心吧!我都给你看着呢!再说,有您这尊真神镇着,还不都得乖乖的?”



    “莫要大意,重要的还是要把皇上身边的人给看住了,别让人逮着机会起了什么幺蛾子,只要宫里安稳,谁能耐我何?所以,还要辛苦你呀!”



    “这是咱的本分……”



    俩人正说着话,一只墨羽细箭破空急速而来,直扑王奇的面门。



    身后的小厮抽出一把峨眉刺,垫步上前,挥手间便磕飞了那支利箭。



    小厮并没停下,在低声呼和间,辗转腾挪,“啪啪啪”的又是连续抵挡住接连射来的墨羽细箭。



    另一个小厮也是抽出兵刃,护住王奇,一边警觉的观察四周,一边拿出一只银色口笛,用力吹响。



    那口笛发出“嘶嘶嘶”的怪音,仿佛风吹过堂,虽然低鸣,却传出好远。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果然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哼哼,也便只这些能耐了吧?”



    正自言自语间,忽远远传来一片嘈杂,又过了一会儿,数道人影疾奔而来。



    “叩见厂公!”



    “怎么着了?”



    “卑职万死,让宵小惊扰厂公,请厂公责罚!”



    “别扯那没用的,直接说,怎么回事?”



    “有两人埋伏左近,意欲行刺厂公,现已拿下。”



    “问了吗?”



    “……具已自尽。”



    “废物!”



    王奇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身上,那人不敢硬扛,就着踢来的劲道,打了几个滚,复又匍匐而来,俯身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不敢再出一言。



    “高肃卿、霍尧封和张时举现在哪里?”



    “三人具在府中,并未外出。”



    “他们可曾参与其中?”



    “没有,但卑职猜测,他们理应知晓此事。”



    “哼哼,螳螂捕蝉?机关算尽太聪明,也不怕丢了卿卿性命?”



    王奇冷笑,从袖里抽出一本簿册,扔到那人面前。



    “按名抓捕,不可漏了一人!至于用红笔勾了的……送他们全家上路吧!”



    “卑职遵命!”那人连忙应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却也能看见王奇离去的脚步,又大声呼道:“恭送厂公——!”



    直到王奇远去,方才起身,一脸的诚惶诚恐已然消失不见,换上的,却是浓浓的肃杀。



    拿着簿册,快步向外走,不远,便围上来十数名身着锦衣的武士,皆抱拳而立。



    “传令所有南北衙所有千户官,各领本部人马,大索全城!”



    “谨遵指挥使令!”



    得令众人快步而出,四散奔去。



    没过多久,京城内外,缇骑四出,风卷残云般扑向了各自的目标。



    有百姓见到,哗然逃散,一时间,街面四清,百店闭门。



    “咣——!”



    崇文门外一大户人家,朱红大门被冲撞而开,众锦衣卫头戴黑纱面罩、手提绣春刀直闯进来,有人迎上前,未及其出声,便一刀砍下头颅,一颈热血,冲天而出。



    “好大的胆子!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刑部堂官吴之荣,你们怎敢放肆!”



    话音刚落,那还带血的绣春刀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又是一颗大好头颅冲天飞起。



    院落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汩汩的血流声。



    “再搜一遍!不可放过一人!”



    ……



    不远处,一所老宅,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浑身颤抖的趴在门缝往外看。



    屋内走出一名俏丽妇人,与此时一般女子大为不同的是,这妇人身高腿长,柳腰丰臀、高峰险峻,看那面目,更是精致,弯眉小口,肌肤晶莹,即便是一脸惊慌,也难掩天资绝色。



    “官人,怎么还在外面,快快回来!”



    年轻人脸色蜡黄的转过身,只觉得大祸临头,哆哆嗦嗦的道:“俪娘,这回怕是要……”



    话还没等说完,大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三四个锦衣卫面如寒霜的大步走了进来。



    “举人施玉!”



    “小、小、小可,便是,敢问……”



    “你的事儿发了!和我到诏狱里走一遭吧!”



    那年轻人一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嚎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官人——!”



    那小妇人扑到年轻人的身前,惶然的抱着他。



    “咦?”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异,在那些进来的锦衣卫身后响起,一名锦袍中年,缓步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那小妇人一番,干笑了两声,挥手道:“两个人,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