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验证白启林传授的气功心法,晚上陈自默没有去书房,而是选择在卧室里,盘膝打坐,以气功心法吐纳导气,随即,他就真切感觉到了周边稀薄的天地五行元气,点点滴滴向体表附着,再运气入体,进经络,缓缓积存至中枢。

    量,极少,对于施术所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让陈自默感到惊喜振奋的是,以武学心法导入体内并积存中枢的五行元气,从体内泄出的度,比之术法引入化作本元的外泄度,要慢得多。只可惜,仍旧无法真正积存体内,稍稍动念提气,刚刚积存下的丁点儿五行元气,便外泄一空。

    陈自默并未因此灰心,他琢磨着,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提升导气入体的量,不以武学心法提气,积存足够了,借以施修行之术,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自成循环,就能加以施术了。

    第二日清晨,陈自默没有在家里打拳,而是出门到村南的河堤上,一边打太极拳,一边以白启林所授气功心法导气,如昨夜打坐时那般,天地间稀薄的五行元气,再次附着体表,运气入体内,由经脉向中枢魄积存……在这一过程中,他现以太极动态导气,能引来更多天地五行元气附于体表,并运气入体积存。

    但仍不足以施修行之术,修铸炉境的境成期。

    于是他以武学心法,运中枢魄之气,尝试着成漩,但稍一提气,点滴五行元气便迅外泄一空。

    “他妈的!”

    陈自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气呼呼地又打了一趟拳,转身回家。

    午后。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万物,便是那树梢上扰人的知了,似乎也经受不住这般酷暑的余威,偃旗息鼓。

    村里的大街上,安安静静。

    村东陈宅的街门打开,背着书包的陈自默,搬起自行车跨过门槛,下台阶把自行车放好,抬手遮阳看看天,皱眉登上自行车向东行去——要去县一中报到了。

    陈自默隐约记得,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过几次燕南市,但自从父亲入狱后,这些年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秤钩集十五里路的二堤乡二堤村,是跟着干爷爷给一户人家看邪病,每每想起干爷爷那次摆香案跳大神装模作样,他都会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除此之外,他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去往漳秋县城的路怎么走,陈自默倒是知道,沿着村东那条燕漳路一直往南,四十多里地就到了。

    父亲说要送他去学校报到的,但陈自默态度执拗地拒绝,表示自己去就可以了。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仍旧对父亲有着难以消除的排斥、记恨,并时刻都想着用实际行动向父亲证明,没有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他,照样能活得很好。

    经过那条两侧尽是碧绿稻田的乡间小路,来到燕漳公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地飞驶过,陈自默忽而有了种心胸开阔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精彩吧?

    从今天起,自己算是真正长大,走出了乡下的家门。

    “吹着自在的口哨,开着自编的玩笑,一千次的重复潇洒,把寂寞当作调料……”陈自默很少有地开口哼哼起了歌曲,顶着炎炎烈日,向南骑行而去。

    家里。

    后院那座被树木郁郁葱葱的枝叶,遮出了更浓郁荫凉的亭子下,有一张刻着象棋盘的石桌、四把石凳,这些都是早些年前,四合院落成时就已经布置好的。

    原本习惯了午休的陈金,此刻却正在和白启林对弈。

    “不放心的话,就打电话让人开车过来接你,应该能追得上那孩子。”白启林手里把玩着棋子,一边琢磨着棋步,一边微笑着说道:“跟着他直到学校,然后再不声不响地回来……”

    “不放心,也得放手啊,他已经长大了。”陈金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白启林落子,道:“这孩子,可真够犟的。”

    “不怪他。”陈金往后仰了仰身体,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住孩子,唉。”

    “那现在……”白启林犹豫了一下,道:“想过收手吗?”

    “你可以退出。”陈金答非所问地说道,眼睑微垂,伸手轻轻推动棋子,是一颗已经过了河的卒——没有回头路,勇往直前。他说道:“我不会埋怨你,咱们还是兄弟。”

    白启林洒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会一直跟着你。”

    “该成个家了。”

    “没遇上对眼的,缘分不到。”白启林伸手跳马威逼阻拦那颗过河卒,道:“别劝我,我不是担心将来再入牢狱苦了老婆孩子……咱们,应该不会再有事吧?”

    陈金点点头:“不会。”

    “我相信你……”白启林看着那颗根本无法阻挡的卒子,生生顶在了帅子的头上,无奈只得认输,道:“你好像,从来没有输过。”

    “一次。”陈金笑了笑,道:“输得干干净净。”

    “那是个意外。”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倒是苦了你,跟随我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进了监狱……”陈金颇有些感慨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轻轻扭动着有些酸的腰部,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自默这孩子,你如果不想收他做徒弟,就别勉强。”

    白启林跟着站起来,道:“我认真想过了,不能收。”

    “哦。”陈金应了一声。

    “不是因为他天赋差的问题。”白启林皱眉,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他身体的古怪,今晨现他出门打拳,好像有意要避开我,才恍然想到,这孩子很可能是和那个死去的老神棍,学到了一些偏门的气功,否则,无法解释生在他身上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状况,所以,我不能收他做徒弟。这也是为了他好,因为气功这玩意儿不同于外练硬功的路数,练岔了气,会出事的。”

    陈金豁然扭头,目光如刀直视着白启林,顷刻间散出了迫人的强大气场,淡淡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教他任何功夫,也不要去探究他身上古怪的地方。”

    白启林怔了下,旋即露出了罕见的恭敬之色,低头微微躬身:“是!”

    陈金转身迈步往堂屋走去。

    ……

    还未到县城,汗流浃背的陈自默,就心生出了浓浓的悔意,俗话说“远道无轻担”,真不该骑着自行车来啊!

    出之前,父亲还好意地提出,让白启林送他到公路旁乘公交车去县城,可这些年穷怕了的陈自默,实在是舍不得花钱做公交,心想不过是四十多里地的路程,骑着自行车一会儿就到。

    但,日头太毒,天气太热了。

    口干舌燥几乎要虚脱了的陈自默,不得不找了个小卖店,忍痛花一块五毛钱买了瓶饮料一气喝下,这才稍稍解暑,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位于漳秋西路的漳秋县第一高中。

    进入校门,陈自默循着热热闹闹的人流,来到了人头攒动,挨挨挤挤的新生报到处,把自行车放到旁侧锁好,来到了被诸多家长们挨挨挤挤簇拥着的新生队伍后,排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他,递过去录取通知书,交学杂费书本费,领取新书,又进去做了简单的体检——其实主要就是为了量身高,拿着那位一脸不耐烦神情的老师潦草填好的单据,到隔壁领取了被褥和完全按照身高配的夏秋两季的两套校服,然后背着塞满了新书和来时自带的洗漱用具、换洗衣物的书包,扛着被褥和新校服挤出人群,把东西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去往二号宿舍楼。

    他被分在了二号宿舍楼二楼2o7寝室。

    来到寝室的时候,先到的三位同学和陪同前来的家长,已经把寝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洗漱用具摆放在窗台边的桌子上,衣服放进了各自带来的旅行包或行李箱中,塞到床下。

    寝室里,共有四张上下床,八个铺位。

    不知是哪位家长,来时带了一台落地扇,此刻正在呼呼地摇摆着吹出强烈的风,驱散了些许的酷热。

    不擅也不好交际的陈自默,在淤青肿胀还未消退的脸上尽量挤出些许笑容,向三位同学和家长们点点头,算是打过了善意礼貌客气的招呼,然后选择了进门左侧的床位下铺,放下被褥和书包,开始整理床铺,收拾摆放洗漱用具和衣物。

    第一次出门的他,现自己纵然再如何仔细,还是考虑不周,没有带放衣物的包,也没带凉席。

    其他同学的床铺上,都铺了凉席。

    “心静自然凉……”陈自默在心里宽慰自己,一边默念着静心术咒——虽然没有本元无法施展出静心术,但长时间的修行,身心早已形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所以默念静心术咒,因天热而浮躁的内心,很快平静了许多,于是,也就不觉得那么热了。

    接下来,66续续又来了三名新生,都有家长陪同。

    家长们走后,正值青春年少的他们,相互询问做自我介绍,很快便熟络地聊了起来。

    陈自默虽然少言寡语,但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主儿,有同学主动打招呼,他就会客客气气地做个自我介绍,聊上那么几句,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倚靠着被褥,仰躺在床上,一边遐想着以后的高中生活,一边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听着新同学们聊天。

    外面天光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的新生,在另一位穿着校服,身材高大壮硕的学生陪同下,走进了寝室。

    此刻,寝室里剩余的床位,是陈自默的上铺。

    新生入校,校方报到处只会安排分寝室号,不会详细到分床位。寝室的床位划分,就是先到先选。陈自默和比他更早到的三位同学,都选择了下铺的位置,另外三位来了之后,自然而然只能选择上铺,纵然有家长陪同,也没谁提出与人换铺位的要求。

    那位穿校服的高大男生进来后,四顾一番,然后转身站在了陈自默的面前,看了看上铺,又看了看陈自默,语气蛮横地说道:“哎,起来腾个地儿,你睡上面去。”

    “表哥,别……”戴眼镜的新生,有些尴尬地拉了拉高大男生的衣角。

    陈自默愕然道:“为什么?”

    高大男生不由分说地把被褥和捆在一起的凉席,放到了床位上,压住了陈自默的脚,继而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自默,点点头,道:“因为,我想让我的表弟睡下铺。”

    ……

    这他妈算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