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用车,依然是由县里安排。本

    来中华制造打算照昨天的方法,统一从当地出租车公司包租车辆,以解决考察团的短时出行问题。但县里表示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白云天推却了几次,见对方态度坚决,便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根

    据头一天的状况,县里这次除了多派了几辆小车,以及昨天的六七辆中巴、大巴,还临时从县旅游局调来了五辆旅游大巴车,总算让所有人都上了车。

    数十辆车浩浩荡荡,次第出发,排成了一条长龙。“

    这好像不是去鲁西铸造厂的方向吧?”车

    行不多时,白云天觉得不对劲,和他昨天从地图上看到的方向南辕北辙,疑惑地问道。

    他坐的是一辆五座的三菱轿车,实际只坐了四个人。考虑到有地方政府接待,李强等保卫人员都分散在其他车上坐着,并未随车。车上除了司机,身边的方佩玲,另外就副驾驶上坐着县政府办的一名副主任。“

    对!我们接下来先去城东的鲁西铸造厂,这是县里大力扶持的龙头企业,曾多次获得过省优、市优称号。这次难得有部里下来的领导,还有您这样的专家,县里领导希望您能亲自莅临现场看看,给一些意见和批评,督促他们更快更好的进步!”姓沈的县府办副主任语气诚恳地解释道。白

    云天笑了笑,身子向后一靠,没说什么。县

    里的用意,他自然是知道的。什

    么莅临指导都是假的,无非还是想打动他,从中华制造这次的大订单中,分到一杯羹。

    早在五六月份,他刚刚向兵器工业总公司提议,由国内承造钢铁厂所需各种设备时,这个消息就迅速从各个渠道流传了出去,很快就传播开来。

    为了争抢这笔每年几十、上百亿,总计高达千亿的超级订单,国内企业都快打破了头。各个企业有能力的都纷纷派员赴京活动,希望将订单争取到手。

    时间进入到九六年中,大多数明眼人都已经明白,随着国退民进,大量的中小型国营企业会转换产权责属,其原来的职工会大量分流,或自谋出路。随

    着包袱的减轻,国家对于存活下来的国营企业支持力度只会越来越大。

    只要能熬过这段寒冬的企业,就能等来重获生机的那一天。于

    是为了能度过这段煎熬期,所有企业都使出了全身力气,去争取订单。

    只要有口饭吃,啥都不是事。

    每年几十亿的订单,就是许多企业活下去的希望!早

    之前,就有不计其数的企业,向各自的主管部门打报告、申请、摆资历、哭穷、职工请愿、跑关系讲人情、允诺高额回扣……等等,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渴望为自己单位拉到一笔订单。中

    华制造这边,主动上门来的企业也多如牛毛。白

    云天起初还见上一见,了解一下对方企业的状况,希望从中帅选出几家有潜质的企业。

    但他很快就被这些上门来联系业务的人员,口中赤果果的利诱、摆出背后偌大的来头,或者是直接甩出一书包现金想要收买他,乃至直接将美女推到他怀里等,简单粗暴的手段给腻歪到了。

    他实在没有精力,来跟这些鱼龙混杂的企业来人斗心眼。于是索性就将推荐权全部交给各个部委,由他们研究以后,联合提交推荐名单,再由他来实际考察,更节约时间、精力,且更准确一些。

    像鲁西县这样,突然改变行程,直接将他们拉到县里推荐的企业考察这种情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不过他也理解。在

    现今的经济形势下,大家都难。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也就默许了这种行为,算是给对方个机会。反

    正订单给谁不是给?

    车队很快就来到城东的鲁西铸造厂。鲁

    西铸造厂和冶金部属的鲁西精密铸造厂不过两字之差,看起来规模也不小,仅占地就达到三百多亩,厂房外观也比较新,可见是倾注了县里诸多心血。估

    计厂里的职工,也事前就知道考察团会来,提前就做好了迎接准备。厂

    门口挂上了欢迎的红色横幅。

    车队一到门口,铸造厂的书记、厂长等一干班子成员,就集体迎了出来。

    鲁西铸造厂的党委书记叶书平是一个黑瘦的中年人,说话言简意赅,话音也很有力,感觉是个强势的人,就是眼神有些忧郁。其他的厂领导岁数也多在三四十岁上下,厂技术科长据说还是华清大学机械系毕业,总体来说还算精干。

    县里带路的干部率先下了车,白云天与陪同的各部委人员,也跟着下车,与厂部领导一道,一边听对方介绍厂里的情况,一边步行进入厂区。

    进到厂里,白云天就被黑压压一片人群给吓了一跳。

    从厂门口到厂部大楼,路旁、两边的办公楼、家属楼上,每个窗口都站着人。放

    眼望去,全是人头。

    没有人说话,就连小孩子都安安静静,懂事地拉着大人的手。

    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随着白云天一行人移动,每个人眼中都饱含着期待、渴望、哀求等复杂的情绪,又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让

    人心头发堵。

    白云天忽然感到喉咙一阵发干,心情格外沉重。他

    知道这些人在渴望什么,但他却又不一定能给他们所希望的结果。这

    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厂子的建筑物上、道路上、绿化景观上,避免与他们直视。可

    以看到,虽然厂子的建筑还比较新,但由于缺乏养护,建筑物外面都蒙了厚厚的灰尘。部分脱落的外墙,也没有得到修缮,就这样露出里面的砖石钢筋。去

    往厂部的水泥路,同样有多处开裂、坑洼,一样没有进行修补,车子经过会产生比较大地颠簸。

    由此可见,厂里的状况很不好,以至于连关乎企业门面的地方,都无力维护。

    白云天听着叶书记的讲解,对厂子的情况,梳理出了一个大概的脉络。在

    快到厂部大楼前,他停下了脚步。“

    你们厂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我们就不去办公室了,直接就到车间看一看吧!”他看着叶书平的眼睛,提出要求道。对

    方犹豫了一下,狠狠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