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事情,云仙先是从曹惊云这里知道了,随后遥在清水村的静水的书信也来了,却是说的万国公爷将清水村的产业都卖于了旁人,提走了所有的收益,她和丈夫还有大姑商量了,想一家子都投了旧主子来云云。

    云仙看了信,抬头对静云笑道:“京郊的清水村换了主子了,静水不愿意呆在那里,要一家子往咱们这里来呢。这下子,你们姐妹间要热闹了。”

    静云抿嘴一笑,叹道:“也真是,我们多久日子没见着了?打小儿我们就分在一起干活,还从未离过如此长的时间,怪叫人想的,也不知她家里的公婆是不是真的愿意,毕竟她早已放了籍,老老实实的窝在山里,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墨语听静云的话,就忍不住的跳出来嚷道:“姐姐这话却是不对,她一家子真要来,我们姑娘也没叫她家为奴作婢啊,不过是凑合在一起大家热闹,再说,我可真想见见静水妹妹的两个孩儿,不知道长的像谁?”她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神情,惹得云仙轻笑,说她道:“墨语你可要仔细了,如今你也是做姨的人了,是长辈了,可别再丢三落四的不成样,叫孩子们笑话你。”

    墨语听她姑娘打趣自己,自是不依,那小别扭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一时间也忘记了些许烦恼,令人心中抑郁之气微散。

    墨言一向寡语,但话却总是说到点子上,她搁下手中的花绷子,走过来问道:“姑娘,先前韩妈妈回汉阳处置田庄的事情去了,来信说还要带几个人回来,这会子静水妹妹一家子也过来,恐怕将来苏家兄弟说不得也来呢,大家若都住在这里,却是不合适了,可回别院那里,也不合适,你看是不是预备起来?”

    墨语奇道:“预备,预备什么?苏家兄弟呆在京里好好儿的,姐姐你说他们都往这里跑作甚,管他谁做皇帝呢,老百姓不还是照样吃饭!”

    墨言看墨语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也是无语,摇头说道:“他们自然在哪里都可以有一碗饭吃,果然打进来了,也碍不着平民百姓,只是如今眼看着世道行将起乱,苏家兄弟若果真来,也是不放心姑娘的缘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傻大妞!”

    如今跟着云仙的几个丫头也都知道外面的事情了,虽然心里多少都有些怕,可是有姑娘在,她们还没觉得怎样,只是想起故乡的家人,偶有惦记罢了。

    云仙点点头,说道:“你说苏亮他们几个可能要来,估摸着也是听常智念叨的吧,他们兄弟几个感情却是要好,书信一直不断,与同胞手足也没什么两样了。你们放心吧,不管来多少人,咱们都住得开,你忘记先前我请褚大爷去干嘛了?”

    墨言眼睛一亮,不确定的问道:“姑娘你的意思是咱们搬到佑安去?”佑安那边如今被云仙和史夫人联手买了许多田地,种了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去岁她们随云仙去过一回,适逢花开季节,万紫千红,蜂戏蝶舞,令人流连忘返,不忍归去。至今几个丫头提起来,还很惦念呢。

    云仙摇头说道:“若是人都来了,先安置他们去那里住,有田地侍弄,屋舍居住,也可安居乐业,我却是一时三刻走不脱的。”

    她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虽然姑娘离京之前,国公府为着苏郡马的脸面,也是笼络姑娘的意思,给姑娘脱了籍,可户头却还在万国公府里呢,如何能自在自为。

    三个丫头听了姑娘说这话,都有些难过,凭她们姑娘的才貌性情还有本事,日子还要过的这样憋屈,真是令人心疼。云仙却是无所谓,什么身份地位,你在意,就是牢笼;你不在意,脚是自由的,心就自由,只不过她不愿意做没头没尾的事情罢了。

    静云心细些,因见屋里气氛一时凝滞,她有意打断,便说道:“咦,说到常智少爷,今儿还见他来的,说是和六皇子一起做功课,论理这会子也该下来了,怎么没见他人?”

    云仙并不知道这事,听静云这么一说,忙使人去看看。回头来报讯的小丫头子进来一说,云仙当下就火了,恨声道:“我可真是看走眼了,素日里以为小常智是最乖巧的孩子,谁知道日子长了,却才知道他顶顶顽皮,蔫儿蔫儿的坏!”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能让淡定的姑娘动起肝火来,这也算是奇事一件,亏得常少爷有这本事!

    云仙也未重换衣裳,就穿着家常道服,从蕃观的后院小门出去,步行了约莫两刻钟,来到了后山的云水草堂,守门的小厮见苏姑娘来了,吓得脸都白了,转身欲要往里跑,墨语脆生生的一声“站住”,叫那小厮蔫头耷脑的叉手立在原地不敢动。

    云仙袍袖飘飘,径直往温泉池子里去,人还在门外,就听见两个孩子的嬉笑声,好不热闹。

    “甘罗十二即为丞相,不知晋州常家大爷你何时才能封官拜印哪?”突兀而至的暗哑的嗓音在温泉房间里显得有些清冷,常智闻声即刻回望,见是云仙进来了,他与六皇子曹鸿翎俩不约而同的将身子沉在水里,努力想回避着。

    云仙并没让丫头们跟着进来,怎么说,这两只也是小男人了,且身份不俗,人前还是需要给些面子的,不过,这不包括她在内。

    此刻,云仙边说着话,边走到池子旁,径直席地坐在池边的石头上,闲闲的说道:“小算盘,前年你征得书院和你父亲的同意,出来游学,如今都会游水了,你说我要不要考虑将你送到南边儿去,再游个海?”

    常智因往常也随云仙来这里玩过,姑娘曾一再告诫,想泡温泉子可以,却需得大人陪同,但他们少年心性,有时候也忍不住的偷偷跑来玩,却不曾想这会被姑娘逮了个正着。

    “姑娘,我们听你话的,并没有往里面深的地方去。”常智忙解释说。曹鸿翎见云仙来真火了,他一边做着回避的模样,一边也跟着为自己二人辩解:“真的,姐姐,我们没骗你!”

    见他二人还不甚害羞的样子,云仙冷冷问道:“嗯,这会子你们以为自己都是大人了不成?也知道忌讳了?若真懂,就不该私自来玩,假使出来事,你们说我该怎么办?还有,这都什么天气了,若是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还不快点与我出来,早些回去。”

    常智见姑娘的语气松了些,连忙讨饶道:“姑娘,我们俩就犯这一会,往后我们不敢了,姑娘息怒,请你先出去,容我们换个衣服吧?”

    云仙心中暗笑,也不说话,沉着个脸,转身出了门,留他二人在室内换衣服。

    及至回到观里叫二人服用姜汤的时候,常智尚好,可六皇子却打了数次喷嚏了,云仙不放心叫他回别院去,就将他安置在自己的院子、六皇子时常留宿的屋里,想观察两天再说。

    果不其然,当夜,六皇子就起了烧,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又哭又闹,人却是怎么也唤不醒。彼时曹惊云出远门去了,欧阳也不在,云仙手上只有他师徒留下的一些丸药,喂了给六皇子吃,热度虽慢慢退了些下去,可还是烧着,急煞了人。

    她想起降温的法子,忙叫人端了冰水来,亲自绞了毛巾放在六皇子的额头上,可这小人,这二年养在外面,不似宫里那般拘束,脾性渐渐也有了些。他热烫烫的,乍然感觉到寒冷的刺激,条件反射一般就将额上的毛巾挥开了去,云仙试了几回,要不就是敷不了,要不就是被惊的睡不安稳。

    云仙无法,只得等他睡着了,就将自己的手浸在冰水里,然后将手放在六皇子的额头上,每当他受到寒凉刺激欲被惊醒,便将六皇子拥在怀里,慢慢的哄着,等他睡实了,又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大半夜的熬了过去,六皇子身上的热度才算真的退了下去,她疲惫到了极点,却是一下子睡不着,只觉一直敷冰水的左手麻木的要失去了知觉似的。

    几个丫头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熬驱寒汤的,灌汤婆子的,捶肩捏背的,各自胡乱忙着。云仙歪躺在六皇子床对面的榻上,微眯着眼,等着困意上来好补眠,可真到了临睡之前还吩咐人,仔细看好了六皇子,若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叫醒自己云云。

    她沉酣香甜的一觉睡醒,自觉以为过去许久了,一激灵赶紧的坐起了身,这动静早惊动了守在一旁的墨言。

    墨言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对云仙轻声说道:“姑娘放心,六皇子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这会子睡的挺安稳的。”她见云仙的面色有些不好,关怀的问道:“姑娘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才睡了没多久怎么就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云仙摇摇头,她身边有曹惊云在,身子被调理的极好。

    稍晚时分,六皇子醒来一趟,云仙亲自伏侍他喝了些稀米汤,又哄着他睡了,当夜又守了一晚,这晚小人儿睡得还不错,也未起烧,云仙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如此过来三五天,六皇子才真正痊愈,他如今大了,也知道人情世故了,知道云仙亲自守了几夜,又听丫头们说姑娘大冷天用冰水冰了自己然后为他降温,心中一热,急忙跑到云仙屋里去,满怀感激的说道:“姐姐,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