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避在林荫处守着荣萱堂的大门,等了有大半日的功夫,日头都转过正中去了,才见荣萱堂里有了动静,是老太太的贴身丫头知书亲自在前面引路,送秦氏主仆出来。

    林嬷嬷想了想,转过花丛,假作是从外面来的,直接迎到秦氏面前,堆着笑脸说道:“世子夫人,我们家国公夫人已经备好了酒宴,老奴自觉还有一点薄面,巴巴儿的揽了差事过来相请,谁道这么巧,您正好出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氏纵然心里焦急,可是面对金瑶瑶的乳娘,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因此笑着解释道:“多谢嬷嬷亲自来邀,论理我是该当面跟你们夫人道一声谢的,可是实在是事情紧急,我还得要回府面见老侯爷,有事与他老人家商量呢,这顿饭却是来不及用了。这样,等事情平定下来,我亲自下厨,做一桌饭菜请你们夫人过府同乐,以表歉意,此中情由还请嬷嬷代为说项,今日有些不恭了。”

    林嬷嬷笑着说道:“奥哟,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吃饱了饭再做,哪里就缺这一时三刻的,您好歹用两口,一则是我们夫人的心意,二则您不在这边吃,回府还是要吃的呀。”

    秦氏看看知书,知书掩口笑道:“嬷嬷好爽利的口,不愧是咱们府里夫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您老人家看,秦夫人都急的快要哭啦,您就放她家去吧。我们老太太也是苦留不成,这才打发我送世子夫   人出来的,她家世子在定州前线,什么消息也没回来,这会子咱家就是有龙肝凤髓,她也吃不下。”

    知书都开口了,林嬷嬷哪里不给面子,这丫头看着长的出挑,可为人行事才更出挑呢,老太太素来也看重她的意思,穿戴饮食无不听她的安排,箱笼银钱也由其掌管,便是老国公那么混不吝的一个人,也从不敢打这丫头的主意。自家夫人和国公爷在她面前且还称呼一声“知书姐姐”呢,何况是自己,不过是夫人的陪房而已,面子更比不得主子们。人家知书姑娘嘴上尊敬自己那是人家尊重,可真要倚老卖老,那可就要闹出笑话儿来了。

    林氏这般想着,嘴上就说道:“啊呀,秦夫人素来打小就与我们夫人亲厚,老奴看着夫人就觉得亲切,因此说话就有些怠慢了,您既然真有事,自然大局为重,老奴哪里敢拦着,夫人先请!”这老奴一边微微弯腰做出引路之态,一边又接着说道:“我们夫人那里,回头我将您的意思转告于她,她定然理解的!”

    秦氏颔首表示谢过,急匆匆的出府忘回赶,林嬷嬷就站在门口与知书闲话了两句,打听到国公爷就在老祖宗那里吃饭,便辞了出来,往摆宴席的花厅去寻国公夫人说话了。

    “嬷嬷,你就没听知书那丫头说,他们在屋里究竟说了些什么?”金氏听林嬷嬷说了与秦氏先前那番情形后,疑惑的又问道:“难道就真的紧急成那样了,你瞧秦氏的光景,可是真有事?”

    林奶娘虽然没什么大局观,可她有一点就很好,人老成精么。不管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且先不说,光是看老太太连压箱子底的私房都拿出一些出来分,又交待了那么些话,还有国公爷这般忙碌的情形,以及今日秦氏那般举止,那定然局势就没她们主仆想的那么好,要打算也该早做打算才是,可她的小姐还是纠结于这些小的细枝末节,万一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不是得叫国公爷恼怒。

    她心里盘算着,听了夫人的问话就回道:“夫人哪,那知书丫头是什么样的人?除了老太太,谁也甭想从她嘴里听见实话,我哪里能打听出来。我瞧着,不管外面究竟怎么样,咱们也该先做好准备了,别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可是措手不及。”

    金氏听奶娘都这样说了,她想了想,说道:“也罢,咱们得空儿回家去看看我爹,他不是与张贵妃娘娘家走得很近吗,说不定咱们能打听到更得用的消息来呢,那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呀。”

    林嬷嬷听她说的有理,也就没吭声。她心里盘算着手里的家当,还有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小子,自打没娶成静云,谁家的丫头都没瞧上眼,可愁死自己了。

    当日的晚饭前,金氏来荣萱堂与老太君请安,说起家常话来,便提到想回府里看看父母亲,老太君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说路上注意安全也就罢了。

    第二日,金氏和林嬷嬷带着丫头仆妇、还有早打点好的各式礼物浩浩荡荡的回了金府。

    二门上亲自迎着她的乃是继母,扬着一张笑脸,对身边几个姑娘夸道:“你们姊妹几个,合该与你们大姐姐学学才是,嫁了个好人家,给我们父母面上争光了不说,也给自己寻了个好归宿……”

    金氏含笑听她继母奉承,想起从前的光景,如今锦衣归乡的感觉确实是不错。

    与姊妹们寒暄了一阵儿,将预备的见面礼与各人分送了,金氏不欲与继母多说,听多了的也无非是那些老话儿,无非是多照应照应如今嫁进张承恩公府里大公子为妾的次女,要么就是多提携提携底下的几个妹妹之类的话,可这些在金氏看来,她办不办得到且不说,就从心里来讲,她谁也不乐意帮,当初自己那日子,可真是苦瓜跌进了黄连汤里,凭什么旁人就要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摘果子吃,还非得拣大的摘!

    母女姊妹们说话时间不长,金父就回家来了,听说长女已经进府了,急忙亲自进来了见女儿。

    他因位卑职小,虽然前两日也得到了些消息,可靠不到前面说话去,也只得围着如今的承恩公府打转,与人陪着笑脸。人家奉承起来,都说自己好福气,有个做国公爷的女婿。虽说如此,却因为他与万玉衍的想法并不相同,翁婿俩说不到一起去,反而比跟旁人还疏远些。这会子听说大女儿回来了,正是才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来了,先前承恩公还关照自己递些话给万国公的,自己虽满口答应,心下却着实有些犯难,此时有了长女在其中转圜,正好解决问题。

    父女们见面自然一番契阔,因两人心中都存着心思,且有些话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故而金员外郎一开口邀请女儿书房说话,金氏马上就点头答应,紧跟着父亲就往外书房走去。

    金夫人最小的女儿把玩着长姐才送的金簪子,起身走到母亲身边,依偎在她怀里,看着长姐与父亲的身影噘嘴道:“母亲您看,大姐姐回来,父亲眼睛里可就没我们几个了。”

    金夫人慈爱的摩挲着小女儿的略带些婴儿肥的小脸,说道:“好孩子,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你那三姐姐回来,你父亲可这样?所以说女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很重要!你三姐姐纵然是有情饮水饱又有何用处,虽作正妻,可还不如你二姐姐风光呢,她虽是妾,可睁眼不为银钱米粮穿戴首饰发愁,更别提你大姐姐了,人家如今可是一品国公夫人,即便是你父亲,自然只有敬着的道理, 你若也想这样,该用用心才是!”

    金家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将她母亲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她天真的说道:“二姐和三姐都是庶出的,我可是母亲亲生的孩儿,一定不会比她们还差的!”

    瞧小女儿一副势在必得的 样子,金夫人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在她眼里,自己生的三个丫头,那是个顶个儿的出色,怎么可能比上面三个大的差?

    也不知那父女俩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话,没多会儿,金氏便急急忙忙的往家去了,连来后院与继母辞别的面上功夫都没来得及做。金员外郎也是沉着脸进了内室,教金夫人好不诧异。她忙打发了女儿们出去,自己跟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老爷,大姑娘回去了?”金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休要问她,女生外向,女生外向!”金员外郎一直反复叨叨着这几句,语气愤怒,却并不肯说出原因来。

    金氏却是坐在马车上,一边哭,一边说道:“嬷嬷你说,我好心好意回来看他,总想着他到底是我的父亲,什么事情都能商量的,可是你瞧瞧,我进了书房还没坐稳,他就急切的打听我们爷的动静,还说爷早该听了他的话,投了承恩公去,他们府上的背后站的可是十皇子。我才说爷们的大事我不敢乱插嘴,他就翻脸骂人,说我胳膊肘子朝外拐!真真可笑,他一口一声说二妹妹得用,我这不中用的,不把胳膊折了朝我们国公府拐,难道拐到别人家去,到了今日我才真明白,父亲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了!”

    金氏对林嬷嬷哭诉的时候,秦府也有人正嘲笑着秦氏道:“你这丫头,当心叫人说你是胳膊肘子朝外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