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一贯泰然自若的秦氏露出惊慌的神色,云仙很不厚道的大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秦氏才难过起来的心情就像被大风吹跑的乌云,也一下子晴朗了起来,她敢肯定云仙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你以为是你家世子爷告诉我的?”云仙揶揄道:“程世子虽然风流,却不会乱来,昔日我在你府里,他也未曾真的伸手,何况如今!看来夫人心中还甚是看重与世子爷的情意啊!”

    “要死了,你这丫头,越发的讨厌了!”秦氏轻轻捶打云仙。

    云仙看着秦氏,很不厚道的嘲笑着。

    秦氏也笑,笑着笑着就叹了气,说道:“也就是你这里清闲,能叫人痛痛快快的大顽大笑!”

    云仙瞧秦氏话里的意思好像有烦恼,她就抬头看向陪侍在旁边的金露和玉莲,玉簪儿和金绫留府里看家了,这两个人却是跟着出来服侍的。

    金露见主子露出了伤感的模样,又见云仙看向自己,便解释道:“姑娘你也别笑,我们姐妹陪主子来你这里是躲灾呢。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昔日里不亲不热的所谓亲戚,如今听说世子爷和万国公府的世子爷一起当皇差,便都从犄角旮旯里全钻出来了,有人要嚷着跟爷后面去跑腿的,有人闹着要有福大家享的,也有人上门来打秋风借银子的,见天儿跟个苍蝇似的,跟前跟后的盯着我们夫人!还有更可笑的呢,那边西五房嫁出去的大姑太太,竟然回府来给我们家三小姐说媒!”

    她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很气愤,见云仙不解的看着自己,金露恨恨的说道:“姑娘你要听说了也一定很恼火,她居然要将咱们家三小姐说给崔国公府的珍大爷!我们夫人才借口年龄不合适,她就说咱们家的庶出小姐配人家一个嫡出的爷们也是高攀了,还说什么崔府里折了一个姑娘,我们家就要赔一个姑娘出去,我呸,亏得我们三小姐还叫她一声‘姑姑’呢,她哪里配,简直是比外面走街串巷的媒婆还不如!”

    云仙越发的糊涂了,她昔日在定襄侯府里住着的时候,也见过这位三小姐两三回。这位虽然行三,因上面两个女孩儿夭折了,实际上姐妹中的老大,每回见她都是领着下面的妹妹们一起或游戏玩耍,或针黹女红,或读书写字,很是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模样,是个标准的大家仕女。虽是庶女,看其品格行事,与嫡女也没什么区别,嫁进国公府里也不算高攀吧?

    秦氏听着自己的心腹丫头噼里啪啦的说了一气,云仙却还不明白,想起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知道京城这些豪门大户家的**,便轻轻点明了问题所在:“你也见过我们家三小姐,她生母早逝,是我们先侯夫人看着长大的,也过继到夫人名下了,好歹还算是嫡女吧,为人也很好,老侯爷虽不管事了,却早已发话,家中的女孩儿的婚事一个都不许马虎,宁愿低嫁,也不能叫姑娘们出阁了反受旁人家的委屈,因此我便慢慢挑着人。”

    想着那位回来摆着姑奶奶款的堂房姑母,秦氏冷笑道:“也不知那起子黑了心的人,居然有脸回来将三丫头说给崔家的崔珍,一个连死了三个嫡妻的鳏夫,屋里还大小老婆一堆的混账犊子,我猪油蒙了心的会发昏答应他?”

    话说到这里,云仙听明白了,敢情有人要卖程家三小姐,买家还是很糟糕的条件,故而当家理事的世子夫人不乐意。

    秦氏看见云仙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叹道:“你知道的,我每日里家务人情本来就多,世子爷如今又跟着在外当差,忙的很,我就更不得闲了。偏生那些本家亲戚们隔三差五的就来磨蹭,见了几回,露出的嘴脸简直叫人恶心,我也是不耐烦了,想躲开了去,也不过是亲朋好友家呆个一日半天的,谁还好意思长住着。还是玉簪儿提醒我的,说是得空真想来瞧瞧你,我一听,这主意不错,就自个儿来了,偏留了她在府里看家。”

    她想到玉簪儿听说自己往清水村来,却留了她在家里,那无可奈何的模样,就快活的笑了起来,眉眼间一派欢愉,好像小姑娘的时候那般淘气,金露和玉莲俩站在一旁悄悄的相视而笑,夫人有久日子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因为刚才笑的开心,秦氏也不欲再多提府中糟心的事情,她推了推云仙笑道:“你才说知道我们夫妇不让褚氏有孕,我承认确实如此,只是你究竟怎么晓得的?”她相信云仙不会骗自己,既然事情不是程克非告诉她的,难道还有旁人,莫非金氏?事关家里**,秦氏不想府里还有漏洞,轻易教旁人就打听到自己家里的事情。

    云仙抿嘴笑道:“夫人一贯爽朗大方,对家里的大小姑子、姬妾侍女照顾的都很好,管理中馈也严整,听说褚氏才上身的孩儿掉了,除非你点头,否则她哪能那么容易流产。我才进府第一次见到褚泽,发现她很喜欢手腕上的红麝香串,后来得知是世子爷赏她的,那位日夜带在身边,再联系事情前后,便猜也猜得出来了呀。”

    秦氏摇头叹道:“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聪慧机敏又能干的一个人,偏生从我的手上流了出去,可见人的命运是有定数的。爷那会子听说你会制茶就动了送你来这里的念头,却被接二连三的事情一再阻隔,结果被金氏慧眼识宝,将你要了过去,我虽然舍不得,可是说实在话,我们家和他家到底差着一截儿呢,也不敢得罪了,更何况万国公那个老不羞的还想要你,为着我们府里的体面,也为了你,只好将你送给万世子。谁知你到了这里,竟然大展拳脚,世子爷回去说你胸中沟壑,不输于男儿。我见他眉眼间也有懊恼的意思呢!”

    说到这里,秦氏想起丈夫回去又是赞叹又是后悔的又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呵呵的笑了起来,可惜道:“要是你一早儿就告诉我们,你有这等本事,我早就将你供了起来,还等着人来跟我抢?你日子说不得要比如今好过些。”

    云仙知道秦氏这话十分里有八分是真的了,还有两分,大概是他们程府原就是将自己养着欲要待价而沽的意思,没想到半路叫金氏截胡了去。

    若是自己到了清水村,没有这一番折腾,单单监督制茶一事,料程克非夫妇也不会如此后悔,金氏大概也不会如此的紧张,比起一个颜色好些的姬妾容易控制,自己这样美貌又能干且倔强的女子,金氏大概真是担心的很吧。

    她想到这里,接了秦氏的话头笑着说道:“你们要真舍不得,和万世子将我再要回来也可以呀,我在夫人身边还是安心些,只要你开口,金世子妃一准儿愿意。”

    秦氏正吃着茶,听云仙这话,含在嘴里未及咽下的一口茶就喷了出去,她指着云仙,直摇头,说道:“坏丫头,你真是个坏丫头,我们这会子还能要回你么?即便金氏心眼儿小,不能容人,可她更不能容忍她家的摇钱树给搬到我家去,恐怕宁愿毁了也不会舍得还我的。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是万世子的人了!”

    云仙就意味深长的看着秦氏,轻轻一笑。

    秦氏回悟过来,心下有些不自在,一双玲珑白皙的耳朵上,那珠玉般圆润的耳垂子隐约显见红色。

    正尴尬间,韩妈妈笑眯眯的领着人送来了吃食来,几样点心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盘炸得金黄的面食,外面油亮金黄,隐约露出里面碧绿的馅心来,品相极其诱人。

    秦氏便先夹了一个品尝,咬一口,透酥蹦脆,馅儿的味道有些熟悉,却比往常吃的口感还要好,她细细的品了,觉得形容不出,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云仙。

    云仙轻轻说道:“这叫春卷,如何,可入你眼?”

    她这么一说,秦氏便恍然大悟,果然的,这里面的味道怎么有着一些熟悉的感觉,却原来和春饼相似。

    她抿了两口茶水,笑着推了一把云仙,言道:“你也是惯会淘气的,那时在我们府里,见天儿叫人买来莲蓬吃,如今这个春卷,说不得一定是你的花样了?”

    云仙点点头,承认了。韩妈妈站一旁凑趣道:“回夫人的话,打春的时候,这里的乡邻几乎家家都送了春盘来请姑娘吃,她吃了两回,脸都绿了,又不好意思说不好吃。因要回礼,厨房里的人便预备也做了春盘回赠,姑娘想着东西都一样,无非用料好丑精细不同罢了,她便出了主意,弄出这样的春卷来,炸了许多,挨家挨户的送了,大家吃了都说好,还说上工的时候当干粮带了也使得,因此这一向,我们厨房里没少做,当正餐摆盘也好,当零食点心也行,两下相宜。”

    秦氏听了韩妈妈的话,看云仙眼光不但更欣赏了,还有一丝羡慕的意思。

    她挥了挥手,示意屋里伏侍的人都退出去,自己站起身来,挨着云仙坐着,轻声说道:“你这里过的好 自在,你可知今年我们立春是如何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