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如今的芈青萝,已经是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当初将图册拓片交给你,不过为了笼络你的心罢了,你以为我当真会傻到将原件交给你,而且只给你一个人带出咸阳宫?杜鹃,你以为你自己很干净吗?帮着我背着你主子做了多少事,可需要我一件件讲给你主子听?”

    图册这种东西,做拓片是很容易的,芈青萝如若当真想要将这样一份东西带出宫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况,她本就生性多疑,又怎会真的相信杜鹃这墙头草,将什么都信任的全部托付与她呢?

    不过,地宫图册居然在她手中一事,诚然是我没想到的。我本以为,是她与她背后合作的势力共同下手,她只需取我的性命就好,那图册说不定早就流落在外。如今看来,那背后的势力,诚然就是她自己的势力,很有可能就是她原先的父族。

    毕竟血脉相传,芈青萝于赵家闹得再僵,也抵不过血浓于水。她又惯来善伪形象,稍稍伪以友好姿态,来博取父族的同情与合作,不是没有可能。这也就能解释,缘何长安君死了这么些年,芈青萝却依旧能拥有实力来在我背后捅刀子了。

    听到芈青萝想揭发她在背后做的那些事,将她拖下水,杜鹃的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我的手在她背后轻轻顶了顶她的脊柱,示意她万万不可害怕,或是露出半分怯懦的神情来。莫不然,顶着如今盛怒的阿政,她都不会被轻易放过。

    “芈青萝,怎么,自己要死了还想拉着本宫的媵女陪你一同送死吗?”我冷笑两声,声音愈发狠厉,“本宫长着心眼儿呢,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胡编乱造污蔑之词吗?”

    打落牙齿和血吞,即算是真要处置杜鹃,那也是后话。她芈青萝想轻易将我身侧的人拉下水,她想得美!

    芈青萝不屑的瞥了杜鹃与我一眼,在她眼中,杜鹃诚然也不过是只被利用的狗罢了,她从未将此等人物放在眼里。她亦清楚得很,我也没将杜鹃当回事,所以她才能揪住杜鹃来从中作梗,而非画眉与精卫。

    “杜鹃,你说那图册在青鸾宫,那正好,你现在就去将图册取来罢。”阿政的语调倒是颇为平静。

    让我看不透彻的是,阿政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似乎,他很是不在乎这图册,不介意的姿态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这样一份等于将大秦裸视呈于其他几国面前的图册,他生性严谨,怎么会这么大意的不在乎模样?

    杜鹃胆儿小,早就被芈青萝这番威胁的话语唬得站都有些站不住脚了,当即喏了声,便退下去取那图册了。

    我站回阿政身边,有些疑惑的瞧着他,他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冲我浅浅一笑。

    帝王的目光,总是深邃又源远流长,又怎会是我等可轻易揣摩透彻的?

    告诫了自己这一点,我也稍稍安下心来,待杜鹃回来时,阿正毫不介意的将大秦的图册平铺开来,羊皮轴卷上勾勒着的版图和星星点点,气势恢宏而磅礴。

    这图才铺开时,偌大的图册上只标注了一点咸阳外,其余皆未标明,除此之外,我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倒是阿政,看着这图册笑了笑。

    他随意的指出几点来,“这儿是咸阳。”我点点头,他对比着方向,随即又圈出一点,“那这儿,便应该是邯郸。大秦的版图,已经扩张到这儿了。”说着,他又标明了一点,“这儿是曲沃,素来是个养兵之地,十年之内,孤想在这儿将来也驻扎些守兵。”

    我心下一震,才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大秦的图册!

    这份图册,他只标注了咸阳,然后按照大秦的大抵版图给圈出来了许大一部分,是短期内他对大秦的规划模板。

    难怪,他会那样悠然又自得的表情,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张正儿八经的图册,这亦不是一张错误的图册,这是他野心勃勃的想着十年之内将其他国家吞并之后,所作的一些简单规划而已。

    十年之内的规划图册而已,等同于现如今这些位置都是并无实物的。即算是流传出去又如何,他根本无需畏惧半分,因为那些图上标注的地方,要么就是已经人尽皆知的东西,要么,就是还未付诸于实际的一些东西。

    他不曾对祖母撒谎,去拿一份虚假的图册哄已逝的先祖,他更不会轻易给外人可乘之机,即算是偷走了图册,也不会给人占到半分便宜。

    说着,阿政捋了捋须髯,“啧,只可惜,这图册已经流传出去了。十年之内,怕是孤这战局也需做改变。不过,依眼下的局势,不必花十年的功夫,此间领土便都能纳入囊中。”

    他定定的说着,带着的傲气与轻蔑,更显得他气势凌人。

    “芈青萝,孤念与你相识一场,更念你为青凰之妹,你想怎么死,尽可跟孤说。孤,会满足你的心愿,让你按照自己所想的死法处置你的。”阿政面色恬淡得恰到好处,可话语里带着的阴冷却教人不寒而栗。

    可这也叫我对他的畏惧更甚几分:诚然,他明明是什么都已经操控在手的,我当初若是和王翦有半分的轻举妄动,只怕我如今都不能在这儿安稳坐着。

    一念至此,余悸倒寒得我背心窝都凉透。

    可到现如今的地步,芈青萝也只是寡淡着脸色,几乎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了句,“我不想死!”

    我怎会让阿政这么轻易的赐死她?我可是准备留着她慢慢羞辱的。故而,我只端正在政面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才佯装姊妹情深的模样,“大王,青萝妹妹纵然犯了再多过错,可妾与她姊妹一场,让妾看着她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妾是做不到的。况,妾曾经与祖母仙逝前给祖母承诺过,无论将来青萝妹妹犯下怎样的过错,妾都该保她一命。”我说着,嗦了嗦鼻子,略带哀伤叹道,“青萝妹妹是个苦命人,行此糊涂之举,想必也是一时被奸人蒙蔽了心智。”

    阿政冷哼了声,“她犯下的,可是通敌叛国的罪行!证物都在此摆着,夫人,你还欲替她求情吗?”

    只要能不死,芈青萝便不会放弃这一丝生的希望,筹谋将来能有一日翻身的。故而,即使她再反感我再恨我,此刻看着我替她求情,她亦不敢有骨气些驳半句不是。

    可我却不打算给她翻身的机会,我只想留着她的小命,慢慢的在这宫中熬地生不如死。

    “我与她是姊妹,即算是犯了通天的罪过,人之常情妾也是应该替她求情的。”我悲戚道,“大王若信得过妾,便将青萝妹妹交予妾处理,妾定然给大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政犹豫了片刻,旋即还是答应了,“如此,也好。”

    夜色已深,我吩咐人将迷情路暂且带到玄水宫看押起来。我知道,她不会轻易寻死的,故而我也不曾去担心这一点,不过她只怕是从此都睡不了安稳觉了就是。

    闹了这大半宿,稍稍扫清后事,将那秋怡直接带出去正法了,我与阿政才安心歇下。

    玄水宫那边,我只是一直软禁着芈青萝,让她惴惴不安着睡不安稳。且先将她折磨得趋近于崩溃,我再动手不迟。故而我只吩咐了从此任何人不准去玄水宫看芈青萝,更是故意让小监给她送去残羹冷炙,她送去浣衣局的衣裳也都给她换成腌的粗布短褐。

    可将她送回玄水宫后,我听监守芈青萝的宫娥说,她依旧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粗布短褐和残羹冷炙也都安然享之,颇为平静模样,似乎不是很畏惧前景的模样。

    我正琢磨着是否这样待她还不够折磨她的,折磨她的事倒是自己找上门去了。原,不知哪个喜学舌的宫娥得知惊羽阁那位被召幸了,当晚,芈青萝气得在玄水宫发了疯一样的摔着东西砸了琐碎。

    时机成熟,我便带了画眉和碧瓷往玄水宫去,随身带着的,只有一把匕首。

    玄水宫里只剩下两个婢子,却也都不是伺候她的,纵然她是青良人的身份,可她如今在咸阳宫的地位,早已是连个野人都不如。毕竟,她背负的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又有何人敢顶着这个罪责去帮她呢?往日与她有交情些的宫妃,如今都只恨不得再离她远些才好,人人皆是自保不暇的模样,谁还会去念旧日情分?

    再见芈青萝时,她只身着一袭褐色粗衣,有些瘫软无力的倚在小几上。听见我进去的脚步,也只是冷哼着讥诮道,“如今那小贱人得势了,我落魄了,你可高兴?”

    昔日媚人的慵懒光华,消失殆尽,纵然面容依旧如故的姣好,可这精致的面容少了胭脂水粉的雕饰,新浮现的更多是暗沉的皱纹与沧桑。

    “你落魄了,我自然高兴。”我轻笑道。

    她甚至都不愿再看我一眼,“左右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这条贱命,你想要便拿去罢。”

    我向画眉和碧瓷使了个眼色,她两个明白我的意思,上前三两下便将软塌塌的芈青萝反手扣押住了。

    我从怀里摸出匕首来,轻抚过刃尖闪过的寒光,低声浅笑着靠近了她,只轻轻用刀面在她面上摩擦着,“呵,想死啊?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你就这样死了吗?”

    她如困兽在笼,挣扎着动弹不得,可这瓮中之鳖的滋味只会让她徒劳挣扎而不得脱身而已。她的声音瞬间尖利,“芈青凰,你想干什么?”

    我喜欢这刀面与人面颊相贴的模样,我更喜欢这刀刃亲吻上人面颊的模样,“几次三番争奇斗艳,你不就是凭着这张狐媚子的脸才哄得阿政对你五迷三道吗?芈青萝,有的时候,比死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死,才是解脱,生,就会有无尽的折磨……”

    我故意将一字一句都拖着音说得极慢极长,“你不会死的,本宫只会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