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阴曼,小心翼翼的、试探的往嬴自臻的鼻息摸了摸,可惜,再无半分动静!我失手错杀了嬴自臻!

    如遭雷劈般的,我站在原地,怀中的阴曼还因烧伤而疼得哇哇哭着,嗡嗡声充斥着我的脑海,我在那一瞬间不知所措。他和阴曼玩耍不小心拿火炭烫伤了阴曼,而我则因检查阴曼的伤势失手推了他一把,害他命丧黄泉!

    芈青萝哭嚎着,“夫人,你好狠的心,竟然无端端的就要了我孩儿的性命!纵然他们命不如阳滋公主高贵,可是夫人,好歹孩子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呐!稚子何辜,夫人你怎的下得去手?”

    说着,芈青萝踉跄着,跪在地上,缓缓的抱起已然断绝了气息的嬴自臻,“我们母子在这咸阳宫,本就是多余,就是多余的啊……”

    她失魂落魄、步伐蹒跚着,仿佛瞬间就沧桑了十来岁,呜咽着甚至都顾不得还在啼哭的嬴自挚,抱着那小小的已然死了的嬴自臻,踉跄着往青鸾宫外去了。

    我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眨眼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泪已经满布眼眶。

    杜鹃的声音在我耳畔聒噪着,“夫人怎的这般不小心,恁的就放她出去了,要晓得依照芈青萝那性子,少不得是要到大王面前去告状的,夫人此刻放她出去,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儿呀!”杜鹃焦急道,“您再不放话,那小蹄子可就真要走远了!”

    她的言语此刻在我耳畔显得无比的烦人,比那黏腻的苍蝇更叫人恼火,“闭嘴!”我恼得吼了一声,眼泪又多了许多,再顾不得与杜鹃喧嚣下去,我抱起烫伤了手腕的阴曼往内殿进去。

    精卫已拿来了治烫伤的药,画眉拿了糖子儿来哄阴曼不哭,精卫则小心翼翼的给阴曼清理伤口。杜鹃就立在侧前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之色。她担忧的不是阴曼的伤势,更不是嬴自臻的死,而是担忧芈青萝会如何到阿政面前去告状,而波及到她将将兴起的恩宠。

    我固然是不喜欢嬴自臻和嬴自挚的,但到底他们两个也并不讨厌,况,孩子本就是无辜的。我想弄死芈青萝不假,但她的孩子,我却是没想过要了他们性命的。

    杜鹃在我面前,依旧是一副担忧而欲言又止的模样,虽嬴自臻不是我的孩子,可我却在这孩子的死面前,看到了人世百态、世态炎凉。

    我也不是不担心阿政会如何来责罚我,只是在人命面前,更多的只是不安。我真的,是错手推了那孩子一把,我根本没想过他会正好的就撞到那尖石上去!

    芈青萝固然是会去阿政面前告状的,自己孩子死了,谁能容忍得了?而阿政也定然会对我有些责罚手段的,可这手段,若是阿政要罚我,我也躲不了。故而对于杜鹃所担心的那些,我倒十分坦然:都是躲避不了的东西,我又何必再多添波折呢?

    精卫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阴曼的伤口,画眉将她哄得不哭了,我抱着孩子又哄了许久,才将她弄睡着了。阿政来的时候,阴曼将将入睡,我失了魂般的抱着孩子去往她的小床上。

    阿政跟在我身后,静默不语的,待我将孩子放下后,我才敢抬眸去看他。他的神色里有着无奈,匆匆瞥了我一眼,低头便去检查阴曼的伤势去了。

    阴曼伤得有些严重,虽然吃了痛孩子该会知道缩手的,可阴曼自小就是个孱弱的身子,这秋冬时节,精卫和我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况,如今她还那么小,将将是蹒跚学步的年岁,走路也好伸手也罢,都还是笨笨的,加之穿的跟个团子般的,身手便愈发笨拙了些。被烫伤的时候,抽手也抽不开,只烫的哇哇哭着。

    她的手上起了许大的水泡,我和精卫碰都不敢碰,那积水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红红的模糊着的血肉,我每看一眼,都要多自责一分,都恨不得那东西是烫到我手上来,而不要如此来折磨这么个幼儿。

    阿政疼惜的小心又将阴曼的手放好,生怕碰疼了她或者将她惊醒,为孩子掖了掖被角后,只是叹息着,牵着我的手缓缓退出孩子的房间。

    我与阿政冷战多时,太多情绪夹杂着未发泄,如今猛然见着他,所有的思绪都瞬间涌了出来。不待我开口,他却将我揽入怀中,微微长起胡须的下巴在我额上娑婆着,“青凰,你怎的就做出这般的傻事来了?”语调中,满满的是心疼和无奈。

    我再难抑制心头苦闷和悔恨,在他宽阔的胸膛,抽噎起来,“阿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失手……”

    他叹息着,“不怕的,我知道你定然不是故意,政不会让她闹起来的。只是,她该很伤心罢……到底,她本只是因为思念才将两个孩子接进宫,孰料两个孩子就此在青鸾宫丢了性命!”

    等等,两个孩子!在青鸾宫丢了性命!

    阴谋的味道,瞬间在青鸾宫内爆炸开来,我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我明明只是失手杀了嬴自臻而已,而阿政的意思是嬴自挚也死了!

    “嬴自挚死了?”我从阿政的胸膛中抬起头来,诧异而惊恐的望着阿政。

    他微微皱起眉头,“不是被画眉掐死的吗?”

    阴谋和陷害的恐惧感涌上喉头,我竟被逼得当场没了话。

    我皱着眉头,严肃而认真道,“嬴自臻是被我不小心推倒害死的不错,可嬴自挚并未死!嬴自臻死了后,芈青萝抱着孩子出了青鸾宫,嬴自挚还跟在芈青萝身后一同出去的!画眉彼时正忙着给孩子上药哄孩子不哭,哪里有什么时间去掐死嬴自挚?”

    阿政叹息着,“青凰,此事无需多辩解的,到底两个孩子如今都断了气!”

    我恼得将阿政推开来,“不,此事怎的不需要辩解?嬴自臻是我杀的我承认,可嬴自挚怎么会死,我是真的不知道。怎的,芈青萝就将这屎盆子扣到我脑袋上来了?”

    阿政凝声不语,只是皱着眉,鼻息吭哧着,反问了我一句,“总不可能是她自己掐死的吧?”

    “她?我可不知!”我冷声笑着,“她是个心机多深的人,在咸阳宫这几月,难道还瞧不出来吗?”

    阿政叹息着,“青凰,你冷静些,到底青萝如今丧子之痛,政不相信,她那么爱着自己的孩儿,怕孩子离了自己太久会不记得自己,央求着跪下求政送孩子进宫待几日,还让旁人不许宣扬出去,就默默让孩子在宫内玩几日就好。就这般性子的人,会下得去手害自己的孩儿!”

    “你相信她去,你相信她去啊!”我瞬间暴怒着吼道,“你的意思不过就是相信她不相信我!大王,是吗?”

    紧急关头,我唤出的竟是大王,而不是阿政。

    我是真的急了,被自己深爱的人所怀疑和不信,我如何能不着急呢?

    深深抽了几口气,我抹了把泪,“阿政,对不起,是我太冲动……给我几日的时间,让我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好?”

    “人已死,政会着人去调查的,你犯了错,总归是不好出去走动的,这几日不若还是老实待在青鸾宫内罢!”他的面色有几分不悦,就这么冷冷给我下了禁足的令。

    但凡他说出口的令,是再难动摇分毫的。我清楚极了他的性子,故而也不再与他争辩什么,只是叹息着,问道,“稚子无丧,但青萝总归还是会好生安葬这两个夭折儿的。她回长安君府了罢?到底是我害死了嬴自臻,让我明日去送孩子一程罢!”

    挨不过我的苦苦央求,阿政最后还是答应了的,不过,他让我许诺不许闹事,又让赵无风到时候随行。

    我答应了,如今,不管他提出如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只是,嬴自挚怎么死的,我至今都不知,我怎会任芈青萝将这么个罪名无端端的就扣到我头上呢?除却去送两个孩子最后一程,我更去当面质问一番芈青萝,嬴自挚是如何死的。

    次日清晨,我着了一声素色衣衫,也褪去了繁杂首饰,只留两个简单银簪绾发,才往长安君旧府去了。

    多年未见,赵无风倒依旧是曾经那般的性子,只是在熟人面前,还是稍稍开朗些,话还多几句。无奈这日子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日子,故而聊也聊不出什么兴致话儿起来。

    至旧人府邸时,宅内一片肃杀之气,家仆看着我时眼神面色都颇为不善。他们皆着一袭素色,排着站开,一直延伸到堂屋内。而正堂屋内躺着的是两具小小的木棺,芈青萝颓然的坐在小木棺前,失魂落魄的守着两盏摇摇欲坠的长明灯。

    不待我走过去,芈青萝便开了口,“姊姊终于来了呢,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姊姊,若然我是你,那日便不会将人放出青鸾宫。凡事讲究个主动不是,你放了我出来,此事的主导权便占在我手中了,我想让事态怎么发展,它就得怎么发展。”

    “我没杀嬴自挚。”我只是淡淡的吐出这么几个字。

    她轻声笑了笑,回眸来,眼中满是戏谑,“我曾以为姊姊是个多聪慧的人呢,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姊姊自然没有杀自挚,但自挚本就不该活下去!即便昨日没死,将来,总归也是要死的……”

    我被这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粒子,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毒妇,是她自己掐死的嬴自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