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在幼冲之年时,被赵姬约束了得太为过分,她本以为是阿政年幼不懂事,就敢在朝政上和吕不韦胡来。加之赵姬本为倡女,本就不懂时事政治,又不加以制衡自己在朝堂上的权利,放纵专擅朝政,却不曾想到阿政本就聪慧早智,怎能不明白她做的那档子事儿。发现阿政与她隐隐有抗衡之意后,她不知收敛反更加猖獗,也怪不得阿政要与她闹到这般地步。

    诚然,站在女人的角度,其实我是可以理解赵姬的,她一生所求,不过爱情罢了,不过她太偏执了些,只知道一味的追求所谓的不现实的爱,而忘却了她是一国之太后,身上所担之重任,根本不容她去追求那可望不可即的爱情。

    赵姬本就是个舞姬,或许,她就诚然该遗址是个舞姬,而不该登上这繁杂的历史舞台!

    因着赵胥的死,阿政身侧没了可用之人,无人体贴他,他自然脾气差了些,在找到可用之人前,我便装扮作寻常宫娥的模样,守在他身侧。

    如此,我倒也见证了一回那个胆大妄为的茅焦,此人承认那有些胆识和气魄,是个贤才。

    此人粗布短褐的就上了朝堂,手中提着一把剑,恭敬的对这阿政行完礼之后,便将剑呈递到了阿政身前。我接过剑,阿政轻轻将剑抽出剑鞘,那剑刃就闪烁着盈盈寒光。

    “臣闻说,大王车裂义父、杀死亲弟、软禁母后,敢问大王,可有此事?”茅焦一上来,语气便有些偏颇,别说是阿政了,就是我听着都觉得有些过为。

    阿政脸色虽有些阴鹫,但到底还没爆发,只是攥着袖子缓缓摩挲着剑刃,语调阴沉的问道,“义父?谁说他是孤的义父?至于亲弟,孤只认嬴成为孤的王弟,然那也是个离经叛道而兵变的,孤杀了他,是为顺应天理。”

    茅焦面不改色,只冷哼了声,“大王不承认为大王假父,可这一层身份,毕竟因着大王的母后,已然成为事实。大王以为大王不承认,天下人就会不如此议论吗?”

    “谁敢议论,孤就敢堵谁的嘴。要知道,死人,是最不会瞎说话的。”阿政倒是颇有些冷静的说着。

    阿政是在威胁茅焦,可茅焦依旧不怕的样子,让我瞧着倒是悄悄为他捏了把汗。自兵变的那一刻开始,不,应该说是赵姬正式背叛阿政伊始,阿政仿佛变得愈发冷漠了些。

    他的变化,我都瞧在眼里,感情上的伤我能为他抚平,可是来自于自己母亲的背叛,这却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茅焦看着阿政,狭长细眼微眯,“大王以为,大王能够堵十人之口,百人之口,千人之口,可万人呢?这天下的万万人呢?大王,悠悠众生,大秦边疆辽阔,加之其余六国子民,大王能堵住天下人之口吗?”

    我亲眼见证过阿政处决前面二十七人时,是多么果断决绝,他们说话比茅焦委婉,却一个个的被阿政都处死了,而这个茅焦,虽然针针带血,却让阿政漆黑的面色微微有了些转变。

    或许,茅焦真的能劝服阿政!我心中暗暗如是想着。

    “那依茅卿之见,孤该如何做呢?茅卿以为,孤按照卿之所言做了,于孤能有何益处呢?”阿政主动开了口,问询茅焦应当如何处置赵姬。

    茅焦顿了顿,“庄襄太后毕竟乃一国之太后,是大王的身生之母,这是大王不可否认的。然,大王将太后囚禁于阳宫,软禁自己的生母。多少,是要落人把柄的。天下人不会去思考大王和他人的关系,天下人诚然只会想大王杀父杀弟囚禁生母,不仁不义不孝,大王是希望如此,好叫天下人知道我大秦的君主是多么残暴不仁,从而六国众生联合而来灭秦吗?”

    说完,茅焦便索性脱去了上衣,跪于阿政身前,“罪臣所言已尽,大王若是想杀,便杀了罪臣罢!”一番话语,不卑不亢,铿锵决绝,倒是颇有几分死士的风采。

    阿政怔了怔,显然,他是未想过这一层的。天下人不会清楚他们几人的情仇怨恨,但他们知晓的是他们之间最直接的关系,和那两个孽障便罢了,可赵姬无论如何都是阿政生母,阿政如此待自己生母,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片刻后,阿政面上渐次有了些缓色,“卿家以为,孤该如何做?”

    “将庄襄太后接回咸阳,善待之,让天下人晓得,虽然太后对大王不义,但大王气量宽宏不与太后计较,依旧孝顺于她。”茅焦知晓此番事已成了大半,便大胆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分明的看到,他的额角渗出的豆大汗滴,他诚然是怕死的,但敢于死谏,便已是他莫大的勇气了,能成功劝服阿政,这又是他卓绝的才智了。

    阿政默了默,才对我道,“那就,暂且将母后接回咸阳罢。”

    茅焦死谏,最终被阿政拜为上卿。而赵姬,已然怏怏而不成人形的赵姬,被阿政接回了咸阳,住入了甘泉宫,那是先王还在时,赵姬所居之所,比之万安宫更好看管些。

    对赵姬尚有可饶恕之处,可对于,阿政则是一丝情分都不留:被处以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以示众不算,更灭了他的家族。至于他的家臣,罪轻的处以鬼薪之刑,即服为宗庙打柴三年的劳役。还有四千余家被剥夺了官爵,迁徙到蜀郡,住在房陵县。恰逢月属孟夏,突发寒冷,冻死了不少人。

    赵姬从阳宫回了甘泉宫不错,阿政也依旧会时不时的去看她一回,不过母子二人都是相对无话,阿政从来都是在甘泉宫小待片刻,便从里面退出来。

    外人看来,他们仍旧是母慈子孝,可我一直待在阿政身边,才知晓,阿政根本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赵姬于阿政,不过就是颗棋子,这颗棋子的用处,在于让天下人认为阿政是个孝顺的君主。礼制之下,孝道本就为天下之先,阿政若是连孝顺都做不到,天下人都不会服这个君主,又谈何一统天下呢?

    同样被阿政作为棋子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吕不韦了。不过,这颗棋子,即将成为废棋。

    抛却野心来说,吕不韦诚然对大秦是忠心耿耿的,至少他没有和一样,动些反叛谋逆的心思。被阿政闲置起来后,他更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吕氏春秋》的编纂中,改之一字能赏千金,故而吸引了天下大批有识之士前来观摩学习。如此一来,能不能改字是一说,更兼有利者在于此书展现于世人眼前,为众人观摩,即算是书中有弊端,也能很快被提出修改。

    到底我还叫吕不韦一声老师,《吕氏春秋》我也得以机会观瞻,诚然是一本帝王弄权之术的教本,我心觉可用,跟阿政有意无意的提及时,阿政只是嗤之以鼻。

    正当我以为阿政不在乎时,却又在阿政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份旁人的摘抄本,拿了来问阿政,阿政只是淡淡道,“政听你每每提及时,颇有赞誉之意,故而叫人抄了一份。不过,如今看来,诚然是一本好书,也与政将来所谋之事颇有些不合之处。道不同,不相为谋……”

    阿政如是评价着《吕氏春秋》,我虽还不理解他此番话的意义所在,但我也知晓,不该我多问的,我就绝不该再去多问。毕竟,赵姬为祸是前车之鉴,我怎敢再在此时步她的前尘呢?

    吕不韦的声势愈造愈大,六国前来拜会之人也愈来愈多,吕不韦的门前比之从前更加喧嚣了。虽不在朝政为官,但吕不韦可是依旧混得风生水起的,丝毫不受罢官的影响一般。

    吕不韦先前在朝政只手遮天,亦没少得罪秦国的权贵朝臣,故而吕不韦一倒台,前来纳谏言说要驱逐他的人便渐次多了起来。阿政每每见之,只是眉头深锁缄口不言,那是他在思忖着该不该这么做的模样。

    驱逐吕不韦出境吗?但到底,吕不韦于秦可是个功臣,甚至可以说,若然没有吕不韦,庄襄王便不可能从个质子坐上太子之位,从而登基为秦王,没有吕不韦就更不会有赵姬的得宠,然后让阿政坐上太子的位置。异人之奇缘,源自于吕不韦,故而异人愿与吕不韦共享江山。

    可世事变迁,如今的大秦早已不是吕不韦和庄襄王共享的盛世,吕不韦功高震主不论,单就他被着阿政所作所为、他与赵姬的勾当、他送假阉进宫这些事儿,就足够阿政要了他几回命了!

    阿政将吕不韦贬谪,若然吕不韦明晓事理,能急流勇退,阿政兴许会放过吕不韦就让他在咸阳安享晚年的。可坏就坏在,吕不韦还满腔热血的希望再回大秦朝堂,为《吕氏春秋》造势至此,将他自己生生变成了阿政眼中钉肉中刺,阿政又怎会容得下他呢?

    如此折腾了一年,阿政终于忍无可忍,一道谪令,将吕不韦这颗废棋流放至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