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本就如恶魔般折磨着民众,这乱世便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统统激发出来。一如贪财的店家,一如心狠手辣的钱桀。

    “你将毒下在这茶壶里了?昨夜哄着店家一家都喝了?”精卫颇有些诧异的看着钱桀。

    钱桀点点头,顺手便将茶壶扔了出去,“不然你以为我方才为何不让你喝这儿的水?”

    精卫禁不住眉头一皱,慌张而难过的便跪到了我面前,“夫人,是婢的错,昨日钱桀问我要那枚毒丸,我以为他不过要来留着路上有用,却不想他是用来杀了店家四口的……”

    精卫跪在地上,惶惶不安模样,脸上满是恐惧和追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钱桀伸手拉了一把精卫,却没将她拉起来,他只颇为不满道,“你总是跪她作甚,此刻她和你并无异,不过都是良民普通女子罢了。总把自己当个婢女而将她当做主子高高在上供着,何苦呢?世人愚昧,将人分划为国人和野人,正如将人划分为主子和仆人一般蠢。到底人就是人的,何以来的三六九等?”

    钱桀此刻倒颇有些学识的模样,如此劝诫着精卫。

    我冷眼瞧着他,“人生而没有等阶,那你且告诉我,你又是何来的权利,将人一家四口都抹杀了?”

    钱桀颇为恼怒模样,“呵,女人就是这般,妇人之仁,我今日若不将事情做决绝些,你且看来日事情会变成如何糟糕的后果。”

    “可你这毒手怎的就忍得下心去摧残那将将出了襁褓的稚子?”我恶狠狠骂道,“稚子何辜啊!”

    精卫只是一味的哭着,并不知该怎的来缓和这尴尬的局面,钱桀不在意模样,自数着他的钱,王翦倒是还有些心思,去膳房将所有柴禾都抱了出来,又将店家一家的尸身都抱了上去,浇了些油,一把火焚了,如此倒也算彻底了断了后路。

    自此出发,我和精卫打扮得愈加隐蔽了,粗布短褐的穿着甚至刻意抹了些泥,只作寻常村妇打扮。因着好歹入了秦境,归心更甚,脚程也快了许多。

    我好几日不曾与钱桀说话,钱桀反正也不搭理我,倒是精卫,夹在中间两处为难,王翦素来是只担心我的安危的,故而也不曾去理他们二人。

    说起来,王翦倒也是个福大命大的,被那地痞子咬了本该是九死一生的,他却活生生的熬了几夜,昏迷了几日后,复又幽幽醒转。至那日刺客来刺杀时,那受伤的手虽还有些用不上力,便换了只手使剑,控制不住力道便将人都杀了。如若不然,王翦告诉我,将那些刺客击昏也不是太大问题的。

    一如王翦所言,那些刺客并非什么绝好的杀手,甚至有些非常寻常,想来是当真想杀了我,可无奈如今到底人脉还不大流畅罢?

    行进五日后,到了白水县一小村落,如若不出意外,我们的归程也就剩下几日了。因着到底入了秦的腹地,战乱并无那么猖獗,于是这一路上的男丁也渐次多了起来。虽然家家户户人口不乏参军的,到底还是没有像那边远战区般,尽数男丁倾巢而出。

    天黑之前,钱桀带着我们寻到了村尾一户刘姓人家,这家人是两老口子带着一个媳妇儿和一个小丫头,并无壮男,媳妇儿在织着布,老两口子升起袅袅炊烟,小丫头便在旁边添点儿柴火。

    倒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如若再加上那女子的丈夫的话。

    因着我们给了足够的钱,这家人倒也颇为爽快,将家中栗米尽数拿了出来,得了钱财又去买了些吃的,十分欢愉的给我们做着晚膳。

    无人烟处,我们总是吃干粮的,如今能够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自然是喜不自胜。

    那刘太公也十分好客,颇为自赧对我们道,家中无多的床垫被褥,如若不嫌弃,可让小孙女儿跟他们二老住,我和精卫去和他家媳妇儿住一起。而两个汉子则要吃些苦,依旧睡草堆。

    有得草堆睡都是极好的了,到底先前在魏折腾时,荒郊野外的,哪怕是树上或是旁的地方,也挑拣不得,我们两个女人家也是要跟着一起吃苦的。

    如今能够让我们有个床可以下榻,这倒是颇为让我们满足的了。因着从那客栈出过事后,我们再不敢落脚客栈,就怕留下蛛丝马迹的给人可循,都是选择睡马棚草垛内,故而许久不得床榻的我,难得的可以睡个轻松觉了,当然是颇为满意的。

    当晚因着人多,饭虽然做了许多,但到底是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剩下最后一碗饭时,王翦本欲盛饭,不想那刘家媳妇儿却抢先装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好些饭菜,匆匆支使着小丫头躲到房间里去了。我只当那媳妇儿疼孩子小孩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刘老汉颇为不好意思的对王翦道,“倒是我家这小丫头不懂事了,长身体的年纪,难得有吃饱的时候,如今做了这么丰盛的一顿,她便馋嘴了。当真是怠慢各位了,怠慢了……”

    长夜漫漫,早早的用过晚膳,我闲来无事,便与那刘太公喝着茶闲话了一回家常。才得知他家有个儿子,因着想要立些战功,好回来糊口,故而半年前便参了军去了。刘家本就膝下无太多子嗣,将将三个孩子,只有那男儿一个独苗苗,留下媳妇儿和一个女儿,便未回来过。

    说起来,刘老汉也是颇为惆怅模样,揩了一把泪,“怕只怕我老刘家,会就此断了香火啊……”

    聊至如此惆怅的话题,我却总有些难忍的,牵强说了些话语出来安慰刘太公,便早早回了房去歇息。那刘家媳妇儿早已将床榻铺好,只待我们安歇了。

    夜,静谧得慌,愈是接近咸阳,愈是近乡情怯。

    算一算日子,不说三个月,如今两月有余的日子是有了的。一晃便过了这许久的时日,也不知阿政在咸阳如今过得怎样。按照王翦的说法,他接到命令的时候,画眉他们脚程快,已经安然回了咸阳的,路上也再未遭受追杀。可见,那些个三番五次要来追杀的人,确然目标是冲着我了。

    蝈蝈在外头的枝桠上叫得欢快,连带着蝉鸣偶然的肃杀之音,听着外头更夫打更的声音,不过戌时。

    我闭着眼想早些入睡,却不想那刘家媳妇儿忽然起了夜,本先我也未曾注意的,但听闻外头一阵干呕之声,复又传出揭缸盖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来,念及白日里她藏饭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倒是她自己嘴馋呢,偏偏的要赖到自己孩子身上了。

    因着先前和刘太公闲话时喝了不少茶水,入了夜后我反倒有些尿意,可听着外头那刘家媳妇儿吃东西的声音,又不忍去撞破人家尴尬窘态,故而只得憋着。

    我这厢正憋得难受,不料那刘家媳妇儿吃东西还没完没了了,憋得难受至极,那刘家媳妇儿在外头竟然传出些许笑声来。

    这都什么毛病?我心里暗暗骂着,却是再顾不得那么多,看见便看见罢,不过一笑而过就好,故而我抹黑起了床。

    行至堂屋,却见那刘家媳妇儿娇滴滴模样,竟坐在一男子身上,巧笑倩兮,那男子也颇为暧昧的挑逗着那刘家媳妇儿,看得我都一阵脸红。

    “呔!我道是哪儿来的野耗子在偷吃,不想却不是硕鼠,而是猫儿偷腥呢!”我骂道,傍晚时刘太公还跟我言说着家中独苗苗怕断了香火,这厢这儿媳妇便偷人都偷到家里来了,呵,当真是可笑之极。

    若是我没记错,刘家媳妇儿还有些呕吐的症状,莫非是孕吐?家里的汉子参军去了,耐不住寂寞便要在外偷人了吗?丈夫外出不过半年,瞧着这媳妇儿模样,怕是有了两个月身子了呢!

    如此,我对这刘家媳妇儿便莫名的厌恶起来,那男人见我冷不丁的从房里冒出来,脸色忽的一窘,刘家媳妇儿亦是弹起来猫到一旁,涨红了脸。

    那汉子本欲找个地缝钻了才好,但见我只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后,却也壮了胆子,起身便冲着我的方向来,暴起而欲伤人。

    “打哪儿来的野女人,长得倒也标致,可惜偏偏教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本来你只是在这儿留宿一宿,看来如今怕是要长眠此地了!”那汉子说着,狰狞着脸色便向我扑了过来。

    可这汉子白嫩嫩的模样,倒终究不像个武夫,果不其然,想要和我动手,虽然只是在一地方不大的堂屋之内,却都呆笨得捉不住我,反被我猫戏耗子般的折腾得上蹿下跳。

    那刘家媳妇儿惊恐着模样不知如何是好,我却不欲再与这野男人玩下去,当下便拔了头上的银簪,逮着机会反扣住那男人的双手,将簪子死死抵在他喉咙上,便吆喝起来,“呀,刘太公,你家啥时候进了这么大只耗子呀?你快些来看看呐!”说着,我颇为无赖的哼唱起硕鼠之谣来。

    刘家媳妇儿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直跪下磕头道,“这位奶奶,求您别喊了,别唱了……”

    那刘太公不多时便从房内出了来,孰料,他手里去还拿了把锄头,对着我的脑袋径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