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精卫往嬴成府上四周游走了一周,并未发现其他异常,只不过戒备比往昔更为森严。天晓得我当时多想挥剑就去砍了嬴成的脑袋了,造下如此忤逆谣言,当真是让我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精卫只拽着我反复提醒道,要沉住气,莫不然可就打草惊蛇了。

    在宫外会了一回画眉,告之嬴成心思不单纯,让她以后多注意注意嬴成和赵姬的动静后,画眉却反问我道,“夫人可是最近听闻了什么不该听的?”

    登时,我心下一沉,不必画眉多说,我也知道她所说的不该听的指的是什么了。

    可到底,我也不该知晓这种事情的,故而只得打马虎眼道,“我倒不曾听说什么,只闻言长安君和赵太后走得太近了些,我总归是怕他有谋反之心的。”

    闻言,画眉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随即亦和我言说道,“他确然有谋反之心,只不过,这小狐狸倒是挺藏得住,现今我都还未抓住他切实的把柄,想来这家伙做事也是个心细的,待到真发现了什么时,也不晓得一切来得及是来不及了。”

    画眉说着,眉宇间露出深深地忧愁,叹息着颇为苦恼模样。

    不过,近日她的精气神儿倒是好了不少,想来也渐渐淡忘了赵无风那一遭。

    “如此,你更该好生替我看着些了。除却寻常刺客外,可以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或是姿色尚可的婢女,多花些钱来买通他们,忠诚者可往雍宫和长安君府上去。他们有心谋反,咱们就不能穿插几个细作去他们府上吗?”我吩咐道。

    画眉点点头,也不与我多废话,便自行离去做事去了。

    我回咸阳宫时,心内愈加放不下阿政,故而往他议政宫殿走了一遭,透过门缝,但见他依旧是与吕不韦一起的,只不过,此番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许大的模型,看着颇为恢宏壮观。

    我敲了敲门,低声道,“妾有话要与大王和相国商议,不知可否入内商榷?”

    “且进来罢!”阿政的声音不温不火道。

    我推开门进了去,方才发现不止是阿政和吕不韦,更有李斯和几个朝臣在。我面色欠佳,进来后,只看着阿政,露出个微妙的眼神,阿政便意会。

    “众卿家若无它事,便可退下了,孤交待各位的,烦请众卿家回去还好生斟酌考虑才是。”一声令下,众臣子纷纷抱拳退至门口,方退下。

    我对阿政如今的臣子认识不多,但李斯我却是认识的。我进来让阿政唤这群人出去时,众人不乏对我颇有不悦眼神的,这李斯,便是个中头一个面色不耐的。

    不过如今,我倒练就得与阿政愈加默契了,不必言语表达,也能意会个大概。我也不欲与李斯计较,想必他也担心女权干政,如此看来,倒也是个颇为阿政考虑的臣子,我又何必同他计较?

    众臣子退去后,我方得以瞧一回模型,我有些日子没往这儿来,却也不知道阿政何时搬来这么个恢宏的东西。仔细一瞧,郁郁葱葱的林木间,伫立着许多威严建筑,待仔细一辨认,我方发现此乃我咸阳宫的模型。

    “大王从何处得来这么个宝贝?”我问道。

    阿政颇为爽快的笑了几声,随手一指,指着一处稍稍有些小却颇为富丽的宫殿,道,“夫人你看,此乃我大秦最先来到咸阳时所建,如今也有几百年历史。可到底,斗转星移,如今却成了咸阳**不是?”说着,他又往正东方向移了一臂宽的位置,“而此处,才是如今咸阳的主殿。我们,就是在此处。”说着,阿政挑指往大概位置指了指。

    这咸阳宫我是再熟悉不过的,阿政只随意指了指,我便将大致方向描了个清晰。

    而有些位置,还是盖着布绸的,可俨然也是宫殿模样,我不知这些到底是甚,故而请教道,“不知,红布绸所盖,是为何物?”

    不待我话音落下,但闻吕不韦和阿政都十分畅快的仰天大笑起来。

    他两个笑得好不豪迈,能得以让阿政和相国同时如此青睐之物,看来倒也不简单了。

    吕不韦笑了笑,只夸赞道,“此番大事,还是由大王来介绍罢。吕某人不过提了些许改进意见,大王才是谋划这大事之人。”

    言语间,颇为赞许意味,我虽不知具体是何物,却莫名有些神往了。

    阿政颇有些自豪的笑了笑,只走到一角,将红布绸掀开,露出的又是一座宫殿。我不知这厢他们要做甚,只粗粗看了一眼那楼宇,然,却不似我大秦的建筑。

    带着三分疑惑,我上前查探一番,倒是真教我查探出几分端倪来:从前祖母带我走访一些权贵时,因着秦赵二国本就同源,故而在秦的赵人也不少。这些乡绅权利中,便不乏赵人。若是再有些钱财,这些赵人亦是乐意花点儿钱在秦建造些许属于赵的能让他们更有归属感的房子。如今眼前这建筑,便像极了赵的风格,不知这宫殿,是否也是仿赵的风格,更或是描摹了邯郸宫殿的模样建造!

    念及至此,我颇有些震惊的望了一眼阿政,他倒是颇为冷静模样,只看着这模型颇为自得的笑了笑。

    带上刚才掀开的,共有七块红布绸,加之咸阳宫和一些本有的建筑……

    我有些不敢想的看了一眼阿政,复又寻求意见般的瞧了一回吕不韦,他两个却都是颇为肯定的眼神开着我。

    “大王是想,以七国之宫殿,皆驻之于咸阳?”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句。

    阿政点点头,“然!”

    说着,相国更是为我指引道,“个中奥妙,夫人更可上了那梯子,自行好生查探一番。”

    我自然相信吕不韦,既然他让我上去好好查探一番,想必个中奥妙,也只有在那阶梯之上,鸟瞰这地图,方能明了其中玄妙所在。

    不再迟疑,我自爬上那楼梯,阿政默默走到楼梯便,手微微搭住了楼梯,显然是怕我不小心摔了而来扶一把。

    不待我调整好位置,便回眸去看那大模型,方才在下面时我还不曾发现,可如今上来细细一瞧,却将我惊得几近扶不稳,“此……此乃北斗七星!”

    我欢喜的从楼梯上下来几步,便一跃而下,激动的心情再无法掩抑,“大王和相国是怎样想出这般绝妙的计划的,当真教我又开了一回眼了。”

    阿政只笑着唤我且慢些、莫摔着了。吕不韦自捋了捋他那意气风发的小胡子,且道,“北斗七星,七国都殿,天下之局,尽收咸阳!”

    骄傲之情不禁澎湃,此刻自是不必压抑内心喜色的,阿政更是大袖一挥,只道,“这天下,终究要如孤所愿,合而为秦!哈哈哈……”

    我与吕不韦和阿政言谈一回,方晓得此番阿政是打算修建邯郸宫殿,仿的便是赵国宫殿的模样,不过规模却是更加蔚然。

    激动罢了,阿政方问我道,“你近日也难得来孤这儿一回,怎的今日神色颇为不安模样?还示意政不叫外人看见,可是有何大事?”

    我只顾着七星宫殿格局之喜,确然是将嬴成之事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想起来,却是喜色还未褪尽,忧愁便已爬满心头。

    “妾今日往宫外走了一遭,只听闻……”我犹豫着,到底不敢讲吕政一说道出,只避重就轻道,“长安君近来可颇为不安稳,与庄襄太后往来甚为亲近。”

    吕不韦冷哼道,“长安君之心,早已是路人皆知。怎的,如今还想拉大王的生母下水吗?”

    我不敢辩驳,但见阿政面色也微微沉下,只道,“长安君向来就有逆反之心呢,只如今,连孤母后的主意都打上了吗?呵,这倒是有意思!那如今借着母后之势小人得志,可到底是个不成器的市井无赖,图的不过是金银钱财罢了。嬴成,你想借我母后之势,又来谋得什么呢?”

    吕不韦颇有些阴沉的面色看着我,问道,“夫人今日前来,怕也不是因着如此简单事罢?只不知,夫人今日是否闻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会急急往这儿来,嗯?”

    到底是低估了吕不韦这个老狐狸,也是个人精,一双眼睛看透不知多少人。

    弄得此番我却是心虚不已了,不说,恐怕吕不韦不会就此罢休。可若说了,阿政和吕不韦不仅不会罢休,反不晓得会生出什么事来!

    我无奈的叹息一声,只道,“妾,的确是听到了些许不得了的东西,听闻长安君如今正秘密召集了不少剑客浪人,可召集之后,便再不见这些人人影。”说着,我补充道,“此乃今日我在酒肆小憩时,听得长安君府上小吏所言,应该是十分可靠的。如若当真,那,长安君此番……”

    我不再言语,个中厉害关系,阿政和吕不韦自会自行分析。

    在吕不韦这老狐狸面前,我哪儿敢撒谎,说的自然是真话。不过,这真话却不是从那小厮口中听来的,而是画眉查探之后告之我的。故而,到底是真实消息,我却也不敢在吕不韦和阿政面前细说,只道是从酒肆上听来的。莫不然,吕不韦又该责罚我管得过宽,甚至斥责我逾矩了!这罪名,我可没少被吕不韦扣!

    心下一阵郁闷,我也不再言语,阿政和吕不韦面色皆不甚好看。

    良久,吕不韦才道,“大王,虽大王与太后不合,可到底是母子连心。太后娘娘虽如今去了雍宫,但大王还是可时常去太后宫中与太后叙叙旧,聊表孝心。”

    阿政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可我们三人,却都甚为清楚:哪里是为表什么孝心叙旧,分明就是怕赵姬与那嬴成真结盟,而来为乱朝政。

    这半壁江山的决定权,便如一把利刃般,吕不韦和赵姬皆执其一,可吕不韦是弄权好手,这把利刃在他手中自然是能达到所向披靡的效果,可赵姬却似个稚童般,连这利刃如何用都不清楚,拿着也是为祸一方罢了!

    对于吕不韦的话,阿政倒是难得的表现出一次十分赞同,点头目色凝重道,“仲父所言极是,孤近日是太恋于朝政,却忘却自己作为一个儿子,该对母后有的孝义了。孤,会择日去瞧瞧母后的。”

    此事言罢,我便也退了出来,到底这儿也不该是我多待的地方,我若再待久些,怕是李斯那几个衷耿臣子该要向阿政上书斥责我的不是了。

    当夜,阿政依旧来了青鸾宫中宿下,他拥着我,会问我,“青凰,你信政的母后,当真会做出背叛政之事吗?”

    我不晓得应当如何安慰阿政,诚然我不信任赵姬,可到底,阿政和赵姬是血脉相连的。“到底阿政是太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会有母亲不疼儿子的道理,还想害儿子呢?阿政且放宽心罢,我看,不过那长安君太猖獗些罢了,竟将主意打到太后娘娘头上去了。”

    闻言,阿政亦是愤愤然骂道,“呵,且别教我抓住他逆反罪证,莫不然,政可丝毫不介意用商周酷刑来好好伺候长安君一番!”

    他是记仇的,他更是满心不信任的,可他到底……不是个绝情到六亲不认的。

    我搂着他唱着山有扶苏睡去,他安稳睡了,我却一夜失眠,直至天亮,他醒了,我亦装作才睡醒的模样,替他盥洗沐浴了,方目送他离了青鸾宫。

    这日子有些黑白颠倒了,待阿政走了后,我却瞌睡渐上,倒头睡去。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却闻得嬴端那厮甚为聒噪道,“到底栖桐姊姊是个得恩宠过盛的,怎的,夜里未曾睡好,此番补眠?”

    言语尖酸,却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妒忌意味。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住心中不快,颇为不耐道,“何以如此聒噪?”

    嬴端盈盈端庄模样走了进来,步禁微鸣,她只浅笑着看着我道,“姊姊只顾着自己享大王恩宠,可到底这**可不止姊姊一个女人呢,怎的,姊姊也忒贪心了些罢?全然霸占着大王,可是有些过分了?”

    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可心底仔细一盘算,阿政十有**日确确是在青鸾宫过的,这也怪道这赵国夫人要来向我兴师问罪了,“栖桐姊姊,您是大家出身,莫非还不知雨露均沾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