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你怎么看?”一离开张屠户那边,孙就想知道沐芳的看法。而且,自己竟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想知道她的看法。

    沐芳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断定,我觉得,我应该再看一下王为德的尸首才能知道。”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张屠户铲地时候的手法,倒真的有些将人碎尸的力道与狠劲。

    如果是屠户的话,真的能够切出如此整齐切面的尸体吗?

    不过就算这么说,也没什么用。王为德的尸体如今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季慕朗安排的,沐芳作此猜想,果然第二日便听季慕朗所说正在筹备王为德下葬。

    王为德光棍一条,故而也无人替他奔丧。

    季慕朗就准备让衙门几个替他奔个丧,另外,还有县西起火那边的尸首也一起下葬即可。只是那放火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本想在含山县当个仵作,可谁能想到,近日以来竟是一事无成。

    沐芳不觉便想到了张屠户,于是闲暇之余,就到街上走了走。

    张屠户一如既往地摆摊卖肉,只是他的摊子从未听到一句吆喝声。此时正有一位妇人走到他的面前,张屠户都未抬头,只是一刀斩下,又碾了碾,便是将猪肉剁成了碎末。

    “张屠户,你家最近卖的猪肉可都不新鲜啊。”

    那张屠户赫然抬头,瞪着一双凶恶的圆眼就看着妇人:“你懂什么?如果觉得我的猪肉不新鲜的话,你大可以不要买。”

    “你凶什么,哎,真是晦气。”

    那妇人径直就走,可在张屠户那受了气,她总要和别人说说。到了另一家卖猪肉的摊位上,那妇人直接就说了:“哎,还是你这比较好,猪肉新鲜,哪里像那个张屠户,卖的猪肉吃起来特别老。”

    做生意的在这种时候总免不了要替自己说两句,再贬别人几句,然而这家屠户是个老实人,只是客客气气地对着妇人说道:“那张屠户毕竟有丧妻之痛,这剁出来的猪肉,也许只是跟他的心情有些影响罢了。没事的,兴许过段时日就好了呢。”

    这做生意的谁不是巴着望着别人都上自己家的门来买东西,更何况这屠户又与张屠户一样是卖猪肉的,此时竟然帮着他说话。

    像他们这样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些买菜的丫鬟与大婶,根本没必要虚伪说话,反而越是数落别人,越是容易博得好感。

    沐芳看他目光诚恳,年纪又与张屠户一般大。只是相较而言,张屠户疲劳虚浮黑眼圈很重,而这个屠户虽然精神不错,可是砍起猪肉来,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走近,那屠户便客气地说道:“公子,买猪肉啊?”

    沐芳点了点头,顺便问起:“我刚来这不久,也不知道猪肉怎样买新鲜……”

    “是这样的,一般卖的好的就是猪爪与蹄,红烧吃味道比较不错。若是你手头有些紧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准备一些肉末回去。”

    沐芳看了两眼,就说道:“帮我准备一些猪蹄吧,我家大人要吃。”

    话音一落,那屠户举起刀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他抬眸开始打量着沐芳,过了一会后问:“公子是在衙门当差?”

    “不是的。”此话却不是沐芳所答,而是恰巧经过的孙所答。

    虽然知道沐芳口中的“我家大人”说的并不是自己,可孙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赖上这个位置。

    “我才是他家的大人。”

    那屠户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着不像是松一口气,只是几刀下去,很快就将猪蹄准备好了。

    沐芳顶了一下孙,孙却是摇了摇头。

    她无奈,只得继续说道:“对了,我看您与那张屠户杀猪的手法有些相似,那为何你家的猪肉生意要比他家的好呢?”

    那屠户看了沐芳与孙一眼,也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其实我本来什么都做不成的,是张屠户张大哥教的我这身本事,又给了我一些碎银子用来养猪,所以,我才能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张大哥那的生意真的很好的,我这里反而没几个人。不过是因为最近,张大哥心绪不宁,所以做出来的猪肉味道有些偏差罢了。而我……其实我家的猪肉,一直都是如此。若非张大哥心情不好,我这恐怕还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呢。”

    沐芳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若是两人的关系当真如此的话,那为何之间还隔了几道摊子?

    而且,这两人之间也是有些怪异。

    沐芳拎了两斤蹄,走在孙的前头。

    没想到孙竟是一直跟着她。

    又走了几步之后,沐芳停下脚步:“大人没事做吗?为何要跟着我?”

    孙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看看你有什么新的线索啊?怎么样,有收获吗?”

    一说到案子上,沐芳就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日王为德去过的茶楼。孙也是静静地跟着,半天也没说上一句话。

    几个人在那一边喝茶,一边闲谈。都是一些县里的没读过书的人,故而说起这些事情来,声音也就大了一些。

    “那张屠户最近你看啊,他家的猪肉都不好吃了。看来他妻子那受的刺激也是挺大的,不然怎么会天天这样。”

    “张屠户人挺好的,原本还很热心,我去他家买猪肉的时候,因为是常客,他也会多送我一些肉骨头。哎,这几日是连话都不说了,说几句不好听的,他就瞪着我,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就是说啊,我们又没和他那老婆有一腿,他这样瞧我们做什么。这种人,还是不太适合做生意吧。听说那奸夫到现在都没找到,这张屠户当然一天都放不下这颗心来。”

    “不是吧?王为德不是自称无所不知吗?他既然找了那个王为德,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奸夫是谁?”

    沐芳正在核查,此时听到这番闲谈,杯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看向孙的时候,他的眸中也正闪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感觉仿佛是一种错觉。

    “王为德不是死了吗?哎,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我看啊,搞不好就是这张屠户没银子买消息,一气之下就把王为德给杀了呢?”

    “这不可能吧……天天剁猪肉,也够他好好发泄了,哪里还用得着杀人呢?”

    沐芳喝了一口茶,缓了缓神。

    正在此时,外头就来了王为德的奔丧队伍。

    那几个闲谈的人又开始说到王为德的尸体,死状恐怖,有些人迷信地已经开始觉得这案子太过玄乎,搞不好是被什么野兽撕成碎片。

    仔细想想,一个人哪有可能会将一个尸首碎尸万段?若非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相,不然就是一种过于庞大的宣泄。

    沐芳起身要走,孙忽然拉住了她。

    “我要回去了。”沐芳说道。

    孙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点了点桌上的茶壶:“银子还没付呢。”

    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沐芳放了一些银子在桌上,就准备离开。

    孙好歹也是个大人,怎么喝两口茶都要自己来付银子?

    “跟我回去,我把银子还给你。”

    “既然你要将银子还给我的话,为何还要我来付?”

    孙想,这不是有来有往吗?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只是摊了摊手:“我出门可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这茶我也喝了,让你全都付了岂不是有失我的身份?”

    沐芳觉得自己说不过他,而他就连“有**份”这句话都放出来了,显然是不容沐芳再拒绝。未曾犹豫太久,她就与孙回了衙门。

    眼下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下葬,沐芳想要再验尸,也没这个机会了。

    孙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故而说道:“要不要今夜,本大人再带你去一次张屠户那?”

    沐芳本来是不愿的,可这王为德的尸首已然下葬,她没办法再去其他地方找到线索。可答应了孙,她又觉得自己特别吃亏。

    这个人,该不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在逗弄自己吧?

    恐怕也不会,她一个女子去当了仵作,孙哪能与她之间相处得如此轻松?就连季慕朗,也不愿让她再去做一些仵作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回了衙门之后,沐芳就看到了恭叔正在房中做一些记录。

    他不会写几个字,所以也只是拿毛笔来随手画画。沐芳心下觉得有些好奇,就走近了过去。

    恭叔画的出神,完全没有留意到沐芳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看了一些时间,恭叔的画图技术虽然不好,可是该有的点全都有了一些。

    过了一会,恭叔画完了,一回头便看到了沐芳。

    “你进来怎么都不敲一下门?”语气带了一些责备,但好歹不是特别硬的口气。

    沐芳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下葬,所以……”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王为德的尸体?小陈,你是新来的吧?既然是新来的,那你就该做好新来的本分,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一来就处理这么大的案子,你难道就不怕你的判断错误,误导大人办案吗?更何况,这也是大人的决定,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查王为德的这个案子了,好好去整理那些刀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