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芳对恭叔并没有任何意见,尽管季慕朗是个好官,也因为想听她的真心话而将周围的人支开,可沐芳本来就并非一个喜欢乱说别人闲话的人,故而她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凝重地说道:“大人,这件事事出蹊跷,小人昨日在茶楼听说孙孙大人想要买下死者王为德的消息,小人不才,倒是觉得极有可能是这个王为德知道得太多才会被人杀害。”

    季慕朗双眸微睁:“有这等事?”

    沐芳认真地点了点头,眸光诚恳,绝无半分撒谎之意。

    “好,我知道了。”

    事不宜迟,季慕朗就直接去找孙去了。此时此刻他正在房中作画,看上去一派闲适,像是根本不曾听闻县中大事一般。

    季慕朗先是在门口敲了几声,待孙说了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一见到孙,他便直接开门见山:“孙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孙大人如实相告?”

    孙笑了笑,他对季慕朗这样的官员多少是有些好感。于是便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和声说道:“请,大人直言即可。”

    季慕朗心系悬案,便将沐芳所说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在孙面前重复了一遍。不过他所知的不多,只是听闻孙曾经有意向王为德买消息罢了。

    当然,他急于寻找线索,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似乎带了些许怀疑孙的味道。

    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对沐芳这个所谓的仵作多了一分好奇。况且,他想知道的这个消息……的确是不宜让过多的人知道的。

    “不知大人所说的那个小陈,可否让他来与本官见上一面?”

    “这……”季慕朗有些为难,生怕孙是想为难他。

    孙何许人也?如此也从季慕朗的神色之中看出了些许的端倪,然而,他的声音却如同春风,有了几分江湖中人的洒脱味道:“季大人不是说本官想要从王为德那买消息吗?可这消息并非是外人能够轻易得知的。既然此事你那仵作已经知晓,倒不如让我与他分享一些线索,到时候再让他与你一起判断结果便是。”

    季慕朗想到沐芳,神色之中略带淡漠,淡漠之中却又多出几分认真,双眸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凝视别人一般,心中自然是多了好几分的信任。他点头,容不得半刻耽误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现在就去将他找来。”

    待季慕朗出去之后,郑杭也已经将事情办妥,回来禀告:“大人,小人已经将一切事情全都办妥。”

    孙点头,随后问道:“你可知这含山县衙之中有一名年轻的仵作?”

    郑杭被问的有些懵了,事实上,他未曾留意过县衙里的人。于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恕小人不知……”

    孙抿了抿唇:“昨日在茶馆之中,她听见了我找王为德买消息的事情,你说……”

    郑杭已经明白了孙的意思,便打算退出房门。

    孙背过身子,拈了窗边的一束不起眼的花在手中把玩着。

    季慕朗并没有找到沐芳,到了董妈妈那里的时候,他就直接问道:“小陈呢?之前的碎尸案有了一些新的线索……”

    话说到一半,董妈妈已经晕了过去。

    她原以为当仵作虽然名声不好听了一些,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死人,这才答应了沐芳荒唐的要求。没想到她才刚一上任,便是一起碎尸案。

    碎尸,光是听见这两个字,也已经够董妈妈血气上涌,晕上好一阵子的了。

    “大人,您说什么……老身、老身刚刚没有听清楚……”缓过一口气之后,董妈妈又是不可置信地追问一遍,生怕自己是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错了。

    季慕朗虽然奇怪董妈妈的反应,可看到沐芳验尸的时候如此认真,即便是如此惨不忍睹的尸块,她也未曾眨过一眼,就不置可否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董妈妈的脸色就变得极度惨白,末了,她就拉着季慕朗说:“大人走,老身与您一同去找小……小陈。”

    几近黄昏时分,沐芳还在街上游荡。她对含山县并不是很熟悉,对凶手是谁也并无半点着落。她是个法医,只能从尸体身上来寻找线索。但既然已经得知能够完成这起案子的人是个力气较大的壮汉,沐芳自然想要上街走一走,看看什么样的人比较容易符合条件。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有许多的法医知识在古代并不是特别有用。这样走走,在散心的同时也好尽可能地观察一下。

    这一逛,反而逛到了一起晦气的事情。

    街上的尽头,此时正有一批奔丧的队伍迎面而来。沐芳向后退了一步,正巧发现带队的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而此情此景,这个壮汉并无半分悲痛的感觉。

    前后有人指指点点,开始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你看,这就是张屠户家的娘子。哎,真惨……”

    “你懂个屁,这个张屠户的老婆前些日子还红杏出墙呢,这种**,死了真的是活该。”

    沐芳想上去问两句的,没想到还未开口,嘴便被人堵上,一路朝后拖去。

    她初来含山县没几天,也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什么人,眼下被绑架,着实令沐芳感到措手不及。

    一路被拖入了巷子里,四处都是没有人的。大家都去看热闹了,谁还会在这种阴暗僻静的角落里待着?

    一路别拖到了角落里,那人便亮出了匕首。沐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戴着斗笠,根本就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只是这身形有几分熟悉。

    眼看匕首对准自己,沐芳急急唤道:“阁下将我请到这里来,可否让我知道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惹了阁下?”

    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却是冷笑一声,随后阴测测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该知道的事情?

    沐芳仔细想了一下,从不认为自己有意外得知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容不得她多于思虑,那人正要下手,沐芳已经奋力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巷口处听闻一声历喝:“站住!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想做什么?”

    沐芳循声望去,恰巧与季慕朗对上了双眸,而他的身后,正站着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董妈妈。

    季慕朗一出现,那人似是也见得了形势不利,转身就跑。

    季慕朗追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沐芳的情况。

    “你怎么样?”季慕朗关切询问。

    哪知董妈妈情急之下已经喊了出来:“小姐,你没事吧?”

    两字一出,季慕朗怔楞在了原地,原本抓着沐芳的手臂,此时也如同触电一般的弹了开来,随后,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沐芳,声色微微有些讶异:“你……你竟是女子?”

    董妈妈自知失言,有些羞愧地低头。

    沐芳颔首:“大人……若我当真是女子的话……”

    “女子怎可来衙门当仵作?”季慕朗的视线在沐芳的身上打量,见她皮肤细腻,五官又是精致,董妈妈又是这般关心她,显然也不会是出身穷困的小户人家。既是如此,又怎的会来衙门当这个仵作?

    “为何不可?”沐芳反问。

    似是有些理直气壮的缘故,董妈妈也趁机说道:“小姐,仵作是什么样的差事,即便是寻常男子都是不愿意做,生怕自己就触了霉头,更何况小姐你又是背井离乡,日后还是要嫁人的啊……可若是被夫家知道你在做这样的行当,谁敢娶一个女仵作回家?”

    古代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沐芳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恐怕也无法轻易改变他们的观念。

    她拂开了董妈妈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有些狼狈,可她仍是挺直腰杆:“董妈妈,女子自然是要嫁人的,可若是夫家接受不了我这份差事,他又如何能够对我一直一心一意下去?更何况,常人对仵作这份差事有偏见,纯属因为鬼神之说,可这天下并无鬼神之谈。另外,常人只道仵作是与死人和尸体打交道,却从不知道尸体含冤,真相便是从这其中可得。”

    董妈妈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小姐,我说不过你。”

    季慕朗不免有些赞许,虽说得知了她女儿身份,可见她如此才思敏捷,又似乎对仵作这份行当有着独到的见解,让他不得不眼前一亮。

    而沐芳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董妈妈听的,更是说给季慕朗听的。她觉得,董妈妈本就是闺阁奶娘,思想迂腐是需要时间来化解,可季慕朗不同,他为官清廉,自是以百姓为先,说服季慕朗比说服董妈妈更加容易一些。

    于是她又接口道:“并非是芳不懂事,来含山县本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非下定决心,我又岂会拿自己的命运来开玩笑?这仵作在常人看来不是什么好差事,可生死有命,若是有人死后不得善终,即是死不瞑目的憾事,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是更给了他太多犯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