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薇对那位便宜外祖父其实还挺佩服的,当然,佩服的是曾经的他,而非是现在的他。至少他曾经给女儿挑选的女婿就很不错,要知道那时候秦桓温可是被秦家人不待见,险些都快逐出家门了,现在呢,却是位比三公的大将军,不过,比较可惜的是,他女儿没那个命,完全没沾到她丈夫的半点荣光。

    他女儿不在了,但是还有外孙外孙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家的关系只会更近而不是更远,毕竟,就因为没了女儿,他们要插手两个孩子的教养问题,才更加的理所当然,然而事实则是,原主一开始就被放弃了,好吧,关于这个,原主出生就被打成“妖孽祸胎”,沾上了担心有祸患,加上“害死了”他们女儿,不被接纳勉强说得过去。

    那么在对待秦耀宗的问题上,他们如何还能否认自己的错误?

    秦耀宗没了娘之后,跟外家正好是应该比较亲近的,可是,秦耀宗偏偏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挑唆,屡屡犯错,然后也直接被厌弃了。

    识薇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秦耀宗也顶天十三四岁,明明是被诬陷的,可是最亲近的人却不肯相信他,可以想象得多难受,如此一来,总容易自暴自弃,然后或许做出更多的错事。

    就算是这样,难道不该是更多的耐心,更严厉的教导,而且,别人都不犯错,独独他问题大得很,就没怀疑过这里面可能有问题?没去仔细的查证一下?还是说,这武人的脑子,除了打仗就真的那么废?

    而且,直接放弃了,就没想过娘没了,爹不在,由一个小妇掌家的情况下,完全不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看到的只是秦耀宗越来越无能,越来越混账,只是在背后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从来就没好好的,仔细的雕琢过,就认定他是朽木,谁的错?

    还有这次朱家小辈做的事情,当长辈的就真的完全不知情?

    所以,就这么放任他们如此做?还是说,为了狠狠的敲打秦耀宗,然后再施恩一般仍然愿意将孙女嫁给他,让他记得外祖家的好,不要忘恩负义当白眼狼?再不然,就是做给秦桓温看的,让他不要忘了提携岳家?

    这算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这些事情,原本是轮不到识薇管,她本身也不想掺和这样的破事儿,但是,占了这具身体,就该偿还这份恩情,说得更玄一点,就该接收牵连到原主身上的因果,原主没能力做什么,那么自然就由她来做。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纷纷杂杂,要理顺了,理清了,也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识薇显然是没那个心情,她知道秦耀宗被揍了,一切还是朱家人算计在先,那么,她就要讨回来,秦耀宗再废物,再做错了事,那也只有她秦识薇能揍,所谓的外家,既然早就放弃了,放弃教养的权利,那就有多远滚多远,没资格现在来掺和。

    二十多个人,但是,身上隐带煞气,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般看家护院的人。

    朱家大门前,识薇没让护卫去叫门,自己提着长枪上前,拎着大铁敲了敲。

    那什么,先礼后兵嘛,识薇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懂规矩的。

    门很快被打开,门房露出半个身体,原本还是颇为平静,在看到门外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之后,下意识的就想关门,识薇抬脚就将门给踹开,那门房自然是被撞翻在地上,捂着脑门哎哟哎哟的直叫唤,识薇手上长枪一转,直指对方是咽喉,那门房立马禁声。

    识薇居高临下,“你们府上的少爷呢,这会儿都在哪儿?”

    “校,校场。”门房似乎能感觉到长枪透出来的无限寒意。

    “带路。”识薇冷漠的说道。

    对方哆哆嗦嗦的半天爬不起来。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后果你承受不起。”

    门房立马起身,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利索。不知道家里的少爷干了什么事,这明显是来找麻烦的。这么一个姑娘,莫非风流债?这么凶的母老虎,也不知道是哪个少爷胆儿这么大。

    朱家乃是将门,不过离形成世家还早得很,因此,在那便宜外祖父因早年留下的暗伤较重的缘故,退下来好些年,然而,他的儿子里面没有能继承他衣钵的,现在倒是还有一个留在秦桓温手下,不过也是平平,若非秦桓温照拂,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呢。

    这位老爷子的其他儿子,也就在建安其他一些位置上混着,最好的也不过就四五品的样子,没人提携,一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而到小辈头上,大概想要将人安排进这样混日子的地方都做不到了。

    因此,现在的朱家式微。

    不过,这会儿小辈的全在校场,那么只能说明还没死了重新找回昔日荣光的心。

    而有优秀的后辈,在建安待着没希望,往哪里送呢?

    当然还是秦桓温那里,秦桓温还不得不收,不得不将人看顾好了,还要帮忙攒战功,将人往上提拔,这带的不是兵,是祖宗。

    如果不这么做,就是秦桓温忘恩负义,不思回报的白眼狼,因为当初秦桓温是跟着岳父爬起来的,还将女儿嫁给了他,所以,他有今日,那都是因为朱家,他现在身居高位,就该回报他们。这逻辑,好像没毛病。

    但是,万事得有一个度,超过了,那就是妥妥的挟恩图报了。

    好在秦桓温还有分寸,并没有真的无底线的纵容朱家人,而就因为这样,在朱家人眼里,秦桓温依旧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曾有人在众多将士面前,对秦桓温破口大骂,将他数落成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秦桓温倒也没说什么,朱家的人只留了一个,余下的全部都送了回来。

    而大骂秦桓温的这人,是朱家的嫡长孙,快三十的人了,依旧碌碌无为,却将一切的过错都怪罪到秦桓温那位姑父头上,跟奇葩的是,他父母还万分的认同这一点。

    其他被一并送回来的,倒是对这位意见很大,但同时,对秦桓温的怨气也很大。

    只是在这些人回来之后,朱家的这位老爷子倒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而是在得知事情前后之后,给秦桓温去了一封信,信中倒是诚意十足的道了歉,还写了不少昔年的事情,说白了还不是在提醒秦桓温,他到底是靠谁才有现在的。

    然后,这位朱老爷子,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该怎么就怎么,时不时的去封信,送点东西,倒是没再送人。

    而一个小卒子,辱骂统帅,而且身份较为特殊,就没想过会对统帅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权威若是稍微的差一些,说不定就散了凝聚力,若是在存在一些有别样心思的下级将领,是不是就给了他们借机生事的机会?

    朱老爷子曾经在军中,最高的时候也是坐到了三品将军的位置,岂能不知道这些,可是在信中全然未曾提及。

    这些,识薇都是从赵典军那里知道的,赵典军本来是想跟识薇一起过来的,不过,他到底是朝廷登名入册,有正式品级的官员,跟她一起过来不合适。

    只是识薇瞧着这朱家,怕是不久又有送人的心思。

    对于秦桓温,站在原主的立场,那人还真不怎么样,但是站在一个国家的立场,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然而识薇现在,对印国没好感,没归属感,在她眼里,秦桓温自然就不是个好东西。正所谓站在什么样的高度,就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事情,识薇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内宅姑娘,那就只能原谅她不能以大局的目光来看待事情了不是。

    瞧着这些人,训练似乎倒也挺认真,挺辛苦,不过呢,在识薇眼里,装模作样,偷奸耍滑,就这么些废物,还没秦耀宗跑圈儿的那点毅力,就这么些玩意儿,还想想着什么家族荣光,换做大周,这种人送到她手底下,她二话不说,先让他们彻底的变了废人再说。

    “你们说,我这一长枪下去,他们会是什么样?”

    识薇身后的护卫们闻言,忍不住一哆嗦,大小姐不说使用全力,三分的力,这些人大概就能丧命。“大小姐,杀人这种事,是不是没到这个地步?”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得没错,杀人还不至于。”识薇手上一松,立在地面的长枪就往后倒,最近的一个护卫下意识的接住,可是,百斤的东西啊,这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将他人给压趴了。

    险之又险的没让长枪倒地上,可就是那动作,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

    那护卫倒也没生气,“去去去,有本事你们来。”之前就知道大小姐的这柄枪怕是轻不了,没想到却重成这样,不过,都是一起混了那么久的人,倒也不怕丢脸。

    他们这么一闹腾,朱家那些“专注训练”的人,那还能没发现他们,一个个看过来,不由得皱眉,这心里还有几分胆怯,不过是仗着在自己家,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识薇转了转手上的护腕,瞧着这一群人,数量足有十几个之多,最小的就十三四岁,下马肯定还有更小的,再加上女孩,这朱家人也是很能说。

    正所谓好的一个就足够,废的,还是那种自己不思进取的,那么半个也嫌多。

    “来,让本小姐验验你们的水准,如果一下都接不住,还有什么脸到大将军手下去混。”

    这里面深层的意思,这些朱家少爷公子没去深究,他们只是被识薇轻视的话给激怒了,不过看识薇到底是姑娘,倒也没有直接动手。

    他们不动手,不代表识薇也不会,她今天可是专门来揍人的,甭管前往大将军揍秦耀宗的都是哪些,反正,只要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秦耀宗身上的伤也不说十倍奉还,就照他原本的伤势程度,落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就够了。

    识薇上前,照着最前面的一个人一脚踹过去,正中腿部,咔嚓一声,很好,已经出现了骨裂,比秦耀宗应该严重点,不过恰好,毕竟识薇很仁慈,没打算动他们的第三条腿,因此,自然就只能从另外两处找补了。

    出手的力道拿捏得差不多,后面基本上可以照着这个程度来。

    识薇动作很快,下手下脚又相当的精准,很快就将人全部撂翻了,而这些人,顶多就是下意识的挡了一下,可惜,半点用处都没有,她说打你哪儿就打你哪儿,半点不含糊。

    全倒地上嗷嗷嚎叫,识薇独自伫立着,活动活动手腕,“就这样,还是在家里边坐吃等死好了,上了战场,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住了。”

    识薇不紧不慢的从他们中间走出来,而朱家的第一个长辈,也在这个时候急匆匆的出现了,这人正好就是那位儿子废物,还怨秦桓温的便宜大舅母。

    看到校场上的情况,便宜大舅母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我朱家行凶?——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将这群狂徒抓起来,扭送衙门。”

    这是还不知道躺地上的人伤势情况,不然可没那精神骂人,而是该哀嚎着扑向儿子了。

    在校场里,肯定不会只是朱家的公子少爷,伺候在边上的人还不少,但是,他们早就被识薇的凶残给吓住了,更何况还有识薇带来的人盯着,如此这般,哪里还有人敢上前。

    这会儿听到主子的怒吼声,犹豫着要上前,然而,被大将军府的护卫一瞪,全部变鹌鹑。

    朱家是将门,现在说将门两个字,那是往脸上贴金。

    朱老爷子最辉煌的时候,也没有正式开府的资格,家里面的护卫当然就只能是普通护卫,没有正规的编制,更不存在有正式品级的护卫头领,早些年,或许还有一些从军中退出来的人给他们当护卫,现在么,那些人早就老了,而他们可不是朱家的下人,朱家也养不起,给不了他们子孙出路,自然也就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现在这些,真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识薇眼里一下都挨不住的废物,在他们眼里却是非常的厉害,就足以想象这些人是个什么程度,敢对上大将军府上过战场,见过学,杀过人的护卫?呵呵……

    护卫将校场上唯一一张椅子搬过来,恭敬的请他们大小姐坐下。

    这把椅子,那是朱老爷子来校场看孙儿们训练时的专座,其他人谁都不敢坐。

    识薇现在却是坐到稳稳当当的。

    “别在这里嚎,将你们朱家说得上话的人叫来,不然,这些人,就一直让他们躺着吧。”

    便宜大舅母见识薇这态度,气焰也顿时弱了几分,“你,你是什么人?”

    识薇撑着椅子扶手,托着下巴,轻笑了一声,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多有意思,十几年了,朱家人没瞧过原主一眼,原主更是从一开始就被禁止登上朱家的门,所以说,朱家人不认识这张脸,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是就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讽刺不是。

    说起来倒也不用这位便宜大舅母派遣人去请朱老爷子了,看门的另一个门房,见势不对,通知的可不止是这便宜大舅母一个人。因此,后面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赶来。

    但是,这些人来了也没用,识薇不开口,朱家人但凡想要上前搀扶地上的那些人,就会被大将军府的护卫给挡回去。识薇摆明了就是完全不给他们面子,这一点认知,让这一个个的脸很黑,然而,识薇岿然不动,场面也就只能僵持。

    一直到朱老爷跟老夫人被人搀着拄着拐杖踱步而来。

    朱老爷子到底跟他的儿子们不一样,沉得住气,没有一上来就急吼吼的发飙。

    大家长来了,识薇也稍微的给点面子,施施然的起身,不过,她的目光却落在那老夫人便宜祖母身上,相较于其他人,这老夫人神情却是格外的不同,有激动,也有紧张忐忑,眼中更是快速聚集了水雾,嘴唇颤动,“识,识姐儿……”

    显而易见的,这一大家子,独独这位老夫人是认识这张脸的,而且,她的神情半点不似作伪,然而,原主的记忆中,却没见过对方,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这位老夫人一直在暗中关注原主,大概因为朱家其他人的缘故,所以一直不敢明目张胆的接触。

    如此就只能说明,这位在朱家没什么话语权。

    朱老爷子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老伴,蹙了蹙眉,使得额头上的纹路就更深了,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却不是深究的时候。“姑娘是什么人,缘何到我朱家闹事?”

    老夫人闻言,突然醒神,看向自己丈夫,眼神中有一瞬的不敢置信,随后又变成无尽的伤痛,捏着帕子低下头,不住的摁眼睛。

    “什么人?呵,”识薇轻笑一声,“告诉老爷子也无妨啊,我娘秦朱氏,我爹秦桓温,我兄长秦耀宗,请问现在你老人家知道我是谁了吗?”

    此言一出,不说朱老爷子吃惊,事实上就没有一个不吃惊的人。

    秦识薇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虽然没有人见过,但是,总还是有人在他们耳边提起,毕竟,这么一个人,只要是与她关系近的,似乎都能成为别人攻讦的一点,自然就越发的厌恶原主,可是他们面前这个,真的是他们从别人口中知道的那个人吗?

    穿着打扮恶俗?阴郁阴沉胆小怯懦?无能自卑却又心胸狭隘嫉妒欺负庶妹?

    这穿着虽然稍显另类,可是哪里让人觉得恶俗?明艳张扬是阴郁阴沉?直接带人打上外祖家的们揍翻一堆表兄弟叫胆小怯懦?自信从容是自卑?其他的暂时看不出,可是她这样,像是那样的人吗?

    一群人半晌没回过神来,都没注意到识薇直呼秦桓温的名字。

    不过,当有人回过神,“秦识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自己外家撒野,识相的赶紧跪下磕头认错,不然将你告到衙门,治你一个大不孝大不敬之罪。”

    识薇瞥了一眼,啊,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是谁,只是笑看着朱老爷子,“这是你儿子?那脑袋你装的,莫非全都是豆渣?”

    朱老爷子面上的肉,因为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反而有点发抖。看了一眼又要跳脚的三儿子,“闭嘴”两个字让对方立马偃旗息鼓。复又看向识薇,“他好歹是你舅舅。”

    “舅舅?不好意思,十几年了,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舅舅。”

    “你是在怨恨吗?”朱老爷子眼中闪动。

    “怨恨?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么识姐儿今日这般大动干戈,所谓何事?”朱老爷子不但连称呼都改了,语气也显得很平和,情绪似乎完全压住了。

    ------题外话------

    只希望今天不要再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