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徒弟,三年奴隶。梨园行传统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事先签下的收徒合约上都会注明:“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投师如投胎”。一入师门,全由师父管教,生死逃亡,父母无权干预。

    候七用连环计清除了潜伏在别墅中的日本特务,日本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好在荀慧生还有二三十个徒弟,正好用他们来顶替被辞退的日本特务。

    候七刚把这件事料理完,日本领事大泽喜一就登门兴师问罪。候七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跟大泽喜一解释说最近资金周转困难,别墅中用不起许多的下人,正好荀慧生有不少徒弟,让他们把下人的活都干了,也可以剩下一笔不菲的费用。

    候七给出的解释既充分又得体,大泽喜一打仗是把好手,但涉及到整人的伎俩,就是100个大泽喜一绑起来,也不是七小姐的对手。

    大泽喜一和石英是好朋友,向好朋友身边安插监视特务,这事本来做的就不光彩,大泽喜一吃了个哑巴亏,不再和候七计较,直接去找石英。两个人密谈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时分才离开。

    吃午饭的时候,石英平静的告诉大家,他已经答应了大泽喜一,去做宁海舰的舰长,兼长江防务舰队的副总司令。

    宁海舰是日本人新组建江防司令部的旗舰,名义上是汪精卫的属下,实际上有日本人直接指挥。由华东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签发的委任状已经送达,要求石英三天后走马上任。

    对于来自日本人的任命,石英闷闷不乐。这其实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角色,和他原来想象的相差甚远。石英是难得的海军专业人才,凭他的业务能力,不要说是做宁海舰的舰长,就是担任一支舰队的司令都绰绰有余。

    人至察则无徒,石英太醉心于专业研究,在待人接物方面就显得有些古板,不近人情,否则也不会同意自己的独生女儿,去给宋春茂做了侧室。

    石英的烦恼,大家都心知肚明,关于他去担任宁海舰舰长这件事,也已经斟酌过无数次。石英担任的角色有多尴尬,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可以拒绝日本人的任命,付出的代价就是无限期的被日本人继续软禁下去。

    这种毫无头绪,一团乱麻般的问题,铁观音表现得相当果断。宁海舰的舰长是一定要做的,否则就没有机会把宁海舰据为己有。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直到此时此刻,还念念不忘扩充自己海军的实力。这也难怪,铁观音现在手里有的是钱,却总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这艘还算先进的宁海舰。

    马钰心思缜密,在高东岛时就颇受林师长赏识,称赞她有上将之才。刚才大家七嘴八舌,都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时,她只是微笑着在一旁仔细聆听。等大家都不说话了,马钰才慢条斯理的问道:“石司令此次前去赴任,日本人允许你带几个亲随”?

    石英先是一愣,然后才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日本人都没有明确的要求,他们只是提出来,千万不能让七小姐上舰”。

    候七没想到自己会享受这样特殊的待遇,有些不解的问石英道:“大泽喜一给出的理由是什么”?

    石英道:“咱们的别墅人多事杂,只有七小姐这样出色的管家,才能弹压得住”。

    面对日本人赏的这顶高帽,候七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铁观音快人快语,一脸不屑的道:“日本人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七姐清除日本特务的手段太过高明,日本人对这件事心有余悸,担心七姐留在石前辈身边,日本人再想随意驱使石前辈,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铁观音刚把自己的道理讲出来,周围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用一种别样的目光,看着一脸错愕的铁观音。她现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的问道:“我刚才说的不对吗”?

    宋春茂几个家伙不知得到什么暗示,突然异口同声的道:“司令圣明,见识果然不凡”。

    铁观音这才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胸口道:“和你们一起共事太累了,除了石前辈,个顶个儿都一肚子花花肠子”。

    常庆虹突然站出来道:“司令姐姐,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常庆虹也憨憨的笑着,不时用手挠着剃得铮亮的头皮。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候七悠悠的道:“本来打算到宁海舰上大闹一场,看来这回没机会了”。听她的语气,颇有些遗憾和不满。

    宋春茂和石英有翁婿之谊,由他来担任亲随无可厚非。姚金霞冒充石英的女儿这件事,局外人对内情知之甚少,所以石英赴任,这个赝品闺女也一定不能或缺。马钰精通日语,有处变不惊的大将之才,又美貌非凡,按照日本人的龌龊想法,马钰作为石英的贴身秘书,还更有一层暧昧的色彩。孙瑞良的铁砂掌功夫出神入化,既是马钰的护花使者,又能担当宋春茂的左右手,他跟随着石英一起上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非议。

    石英只带了四名亲随上任,多少有些出乎大泽喜一的意料,本来还担心石英带的亲随太多了不好驾驭,现在他放心了。

    江防司令部成立仪式还要等两天,为了显示开幕式的隆重,石英就像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着进行了两天彩排。饶是如此,等到正式剪彩那一天,还是出现了不少的瑕疵,反应出日本人对成立江防部队的迫切与仓促。

    现场来的人倒是不少,但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宾中并没有多少显耀人物。开幕式的现场也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宁海舰的主炮上,甚至都没有挂讨彩头的红绸。维持会场秩序的任务,也只要由伪军来承担。身量不高,但体格健壮的日本兵,找遍全会场,也看不到几个。

    江防司令由日本人小泉一郎担任,他原来是“鹤翔”号航空母舰上的舰长,在珊瑚海海战时受伤致残,伤愈以后,折断了一只胳膊,本来就不长的两条小短腿,其中一条又凭空短了一截。脸上满是点点红褐色的疤痕,面目狰狞,这是美国人的人***给他留下的印记。颈椎也有毛病,看人时总是歪着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说实话,小泉一郎根本就没有把宁海舰看在眼里,排水量上万吨的航母,都被他折腾沉了两艘,宁海舰只是一艘排水量2500吨的轻型巡洋舰,整个江防部队所有船只加起来,总吨位也不过两万吨。海军的战斗力绝不是1+1等于2那么简单,一百个幼稚园的小孩儿,也敌不过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而且小泉一郎更清楚,如果没有飞机护航,再强大的舰队,也只能成为飞机的猎物。江防部队这几条破船,只要美国人来一次饱和轰炸,即使没有全军覆没,最后也所剩无几。

    组建这样一支毫无战斗力的江防部队,只是为了某些人寻找心里安慰的产物,形式大于实际意义。小泉一郎对自己的司令身份毫不在意,哪怕是让他到航母上做一名普通小兵,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司令的身份,而选择后者。

    不满归不满,作为曾经的海军高级将领,对现在的形势,他看得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曾经威力不可一世的大日本海军,现在已经是日薄西山,美国海空军在战争中展示出来的强大实力,让小泉一郎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阵亡者名单,那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此都沦为记忆。

    小泉一郎在夜半无人时,有时也会暗自庆幸,幸好是受了重伤,才没有成为太平洋战争中的牺牲品。希腊神话中,在特洛伊战争中战死阿喀琉斯,在阴间曾经对奥德修斯说过:不要对死者说什么安慰话,我宁愿在人间当奴仆,也不愿在阴间当君主。在死亡边缘游走过的小泉一郎,对阿喀琉斯这句话有更深的感触,活着是最重要的。‘为天皇尽忠’,见鬼去吧,只有傻子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该小泉一郎表演的时刻到了,他站在典礼台上,用日语发表了一段儿即兴演说,只是他吐字模糊不清,就连距离他最近的日本记者,也不知他讲了些什么。反正到最后,总会收获到热烈的掌声。

    小泉一郎演讲完了,接下来应该由他给石英授权,担任江防部队旗舰宁海舰的舰长一职。小泉一郎和石英相对而站,石英的个子比对方高了一头还多,小泉一郎踮着脚,石英低下头,才勉强把绶带挂到脖子上。然后又把象征着舰长身份的天皇宝剑递到石英手中,他这个舰长的授勋仪式就此完成。周围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只有石英紧低着头,满脸的尴尬与羞愧。

    一个油头粉面,头发梳得铮亮,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快步走到麦克风前。请石英上前来为大家,发表一下就职演说。

    石英站在话筒前,微微有些局促不安,周围老百姓的目光中充满了揶揄之色,给日本人当差,就等于是做了汉奸,哪怕是虚以委蛇,也让人难以释怀。

    石英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麦克风吹了两口气,周围的高音喇叭顿时传来两声刺耳的噪音。石英又稳了一下心神,才开口道:“兄弟我免贵姓石,承蒙黄军器重,委派我担任江防副司令一职,石某水平有限,恐自己难当大任,心中一直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