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勇来到合水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元氏的耳中,元氏听罢呆愣了很久,脸上的神色变了数变,最后定格为悲愤绝望,她悲鸣一声:“阿娘,女儿对不起您的嘱托,没有照看好阿兄和阿熹啊……”

    说完这句话,元氏似是被什么人抽去了所有的精魂一般,如游魂一般走到榻旁坐下,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侍女们还以为夫人在想事情,没人敢上前打扰,都悄然无声的收拾整理屋子,可是元氏这么一坐便坐了半个多时辰,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动过,侍女们这才觉得情形不对,最得元氏信重的青梅赶紧上前屈膝轻唤:“夫人,您坐了许久,要不要起来走动走动?”

    青梅的声音虽然轻,却能足够让人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元氏却是毫无反应,青梅大着胆子上前细看,只见她家夫人双目无神眼光散淡。青梅吓坏了,赶紧用手轻轻的推元氏的身体,边推边大声叫道:“夫人……夫人……”

    元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仿佛是将自己的五官尽数封闭了,完全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

    “夫人……您到底是怎么了呀……”青梅急的哭着大叫。她的哭声将房中的侍女全都引了过来,七八个侍女见夫人木呆呆的象个塑像一般,也都吓的哭了起来。

    “都不许哭,赶紧向郎主禀报……扶夫人躺下……”一声清亮的断喝突然响起,众人扭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侍女绿绮。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有人飞跑出去禀报,其余人七手八脚的将元氏头上的钗环卸去,除去鞋子,扶她在榻上躺平,拉过锦被仔细的盖好。

    宇文信正在和宇文恪宇文悦商量继续西行之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挺熟悉的慌张叫声,随后门外当值的小厮便慌张的跑了进来,急急的叫道:“回郎主,夫人突然病了……”

    “阿恪佳娘,快随为父去看你们阿娘……”宇文信不等小厮说完便站了起来,急切的对一双儿女说道。

    宇文恪宇文悦兄妹二人齐齐应声,父子三人匆匆走出书房,边往内院赶边问前来报信的侍女青桃到底怎么回事。

    听青桃细细说完,宇文悦蹙眉问道:“阿爷,要不要将阿熹大兄一起请过去?”她总觉得她阿娘突然生病,与元熹元至勇有关。

    “不急,我们先去看看,若是需要阿熹,再命人唤他。”宇文信没想那么多,只简单说了一句,脚下疾行如风,就算宇文悦这两个多月一直很努力的锻炼身体,还是有些跟不上,直跑了个气喘吁吁,净白如玉的面颊涨的涌红。

    “阿蓉……”宇文信焦急的唤了一声,飞步冲入房中,他看见他的妻子睁着双眼平躺在榻上,眼中一片空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宇文信与元氏夫妻感情很好,见此情形不由五肉俱焚,心中慌乱的不行。

    “阿蓉,你怎么了……快应我一声……”宇文信冲到榻旁将元氏抱入怀中,可元氏却没有丝毫反应。若非宇文信还能感受到妻子的气息,抱在怀中的身体也很温热,他几乎都要怀疑妻子已经去了。

    “阿娘……阿娘……”宇文恪和宇文悦扑过来急切的大叫。

    可是元论丈夫儿女怎样焦急的呼唤,元氏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急的宇文信父子三人五内俱焚。

    一直养在合水坞的府医陆九陵很快赶了过来,此人少年时曾经蒙冤如狱,是宇文信救了他的性命,将他安置在合水坞中,陆九陵祖上世代行医,他自小便跟长辈学习医术,后来还受过华老先生的指点,医术相当不错。合水坞这些年来人口数量的高速增长,完全是陆九陵的功劳。

    “陆叔叔,快来救治我阿娘……”宇文恪听到下人禀报,立刻冲出去将陆九陵拉进房中,焦灼的大叫起来。

    “大郎君莫慌,且先让小人为夫人诊脉。”陆九陵将药箱放下,坐于榻前调息一番,才伸出手探元氏的脉相。

    两只手腕都试过了,陆九陵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疑惑的说道:“怪啊……夫人的脉相极其正常……夫人……夫人,您能听到小人的声音么?”陆九陵大声的喊了起来。

    元氏依然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没有一丝的反应。

    “九陵,内子这是怎么了?”宇文信急急问道。

    陆九陵摇摇头,极为困惑的说道:“回郎主,从脉相上看,夫人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妥,小人医术不精,察不出夫人生了什么病?”

    “没有不妥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宇文信着急的叫道。

    陆九陵想了一会,方才犹豫的说道:“郎主,要不……小人以银针刺穴,看看能否激醒夫人?”

    宇文信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试啊!”

    陆九陵急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分别刺入元氏的人中和十指指尖的十宣穴,这几处穴位是对疼痛最敏感之处,便是昏迷之人被刺中都会很快醒来。

    然后元氏却象是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依旧没有丝毫反应。陆九陵只得无奈的拔出银针,沮丧的说道:“郎主,小人无人,只怕得请华恩师前来诊治。”

    宇文信长叹一声,问道:“内子的身体的确一点问题都没有?”

    陆九陵极为确定的点头说道:“是,从脉相上看,夫人身体并无异常,与前日诊平安脉时并无两样。”

    宇文信点点头,沉声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阿爷,阿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宇文恪焦急的大叫。

    “佳娘?”宇文信没有回应儿子,反而叫了女儿一声。

    宇文悦知道她阿爷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阿爷,前世并无此事。”

    宇文信点了点头,无力的挥手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堡里的事情你们担起来,为父要陪你们阿娘。”

    宇文恪满面担忧之色,有心留下来,却见他阿爷的态度很坚决,只能低头退了出去。

    宇文悦却没有退下,反而走到她阿爷的身边,低声说道:“阿爷,女儿有话和您讲。”

    宇文信诧异的看着女儿,片刻之后缓缓点头,说道:“好,我们出去说。”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放下,父女二人快步走出了屋子。

    “佳娘,你想说什么?”宇文信皱眉问道。

    宇文悦轻声说道:“阿爷,阿娘许是有心病。”

    “此话怎讲?”宇文信有些不解的问道。他实在想不出来他的妻子能为什么事做下这重的心病。

    “阿爷,阿娘此生最重视除了咱们一家人之外,便是外祖家了,特别是大舅舅一家。我记得前世外祖母临终之前曾经给阿娘留下遗命,要她保证照顾好大舅舅,务必让大舅舅一生无虞。”宇文悦涩声说道。

    “竟有此事,你阿娘从来不曾提过。”宇文信惊讶的说道。

    “阿爷,我不知道今世外祖母是否也这样嘱咐阿娘……”宇文悦迟疑的说道。

    宇文信沉默片刻,沉沉说道:“应该是嘱咐过了。毕竟你外祖母已经过世七八年了。”

    “如今您认阿熹大兄为子,虽然是奉外祖父之命,可阿娘心里怕是很难过的去,如今又有元至勇来投,我们都知道,元至勇在元祖家府兵中地位极为超然,他这一走,外祖家的府兵便名存实亡了。方才女儿问过青桃,阿娘就是听说了元至勇来投的消息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宇文悦长出一口气,飞快的说了起来。

    宇文信连连点头,认为女儿的推测相当有道理。同时他隐隐有些失落,宇文信意识到,在他妻子的心中,大舅兄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让他的妻子连丈夫儿女都不顾了。

    “阿爷,要不还是请阿熹大兄和元至勇过来见阿娘吧,或许阿娘能清楚过来。”宇文悦低声建议。

    宇文信涩声道:“那就让他们过来一下吧,只怕用处也不大。若果真如佳娘所言,只怕唯有你大舅舅前来,你阿娘才有可能……”

    父女两商量好了,立刻命人去请元熹和元至勇,这主仆二人匆匆赶过来,在榻前向元氏行礼。可元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元熹和元至勇只能退下了。

    宇文信摒退所有人,坐在榻前突然厉声喝道:“阿蓉,你若再不清醒过来,我宇文信定叫元戎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信威胁的狠话一出口,元氏的眼皮陡然一颤,接着便又没有任何反应了。

    宇文信看到妻子眼皮颤抖一下,他长叹一声站了起来,“阿蓉,为夫以信为名,自当出言出山,我灭元戎,如碾死草虫一般轻易,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宇文信便快步走了出去。

    “你们好生服侍夫人,不可让夫人有丝毫不适,夫人有任何情况,速速来报。”宇文信吩咐侍女一声,便往院门方向走去。

    卧室之中,两行清泪自元氏眼中涌出,脸上的神情却是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身体也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