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丑正时分,一轮圆月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北宫中飞速穿行,这人对北宫的地形显然极为熟悉,对宫中侍卫的巡行路线与时间也极为了解,他这一路飞速穿行,完美的避过了每一队巡逻的侍卫,一路畅通无阻的潜进周献宗的寝宫……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周献宗寝宫中停留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着一只圆球形的布包飞速前往东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道白色身影便从东宫出来,悄然离开了看似守卫森严,实则漏洞无数的北宫。

    在宫中当差之人起的都早,他们丑末便得起床,将自己收拾停当后就得分别赶到诸多主子处服侍了。上自周献宗下至尚居于宫中的年幼皇子们都得在寅正之前起床,这是周氏的祖制,只要是周氏的皇子皇孙都必须严格遵守。

    皇长孙妃暴亡之后,皇长孙周宇并没有丝毫悲伤之情,夜夜不曾独宿,每晚都与近来最得宠的李良娣共寝,李良娣一时风头十足,直有被立为继妃之势。

    寅时刚过,皇长孙周宇的卧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吓的在外面值夜的宫女太监一个激灵,跳起来拨腿便蹿进了卧房。

    “阿柔,你怎么了……别吵,我困的很……”闭着眼睛的皇长孙转身向内,抬手摸向内侧枕头,指尖传来头发的触感,皇长孙便便轻轻拍了拍,看来他是真的很中意李良娣,便是被惊扰了好梦都没有发脾气。

    “啊……”李良娣凄厉的声音越发尖锐,吵的皇长孙不得不睁开眼睛。他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颗孤零零的,有着花白头发的脑袋……

    “啊……”皇长孙惨叫一声,白眼一翻生生吓的昏死过去。

    值夜的太监宫女们冲进房中,看到的便是皇长孙昏死在床上,李良娣蜷缩在床尾,犹自嘶声尖叫,众人赶紧冲到近前,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小太监看到皇长孙枕头有一颗人头,惊恐的大叫“有人头……”

    李良娣看到有人冲进来,便大叫道:“快拿走……”声音未落,李良娣眼前一黑,也吓昏了过去。

    众太监中个胆子大的,他上前去拿那颗血水已经浸透了枕头的人头,他这一拿,便看清了人头的面容,饶是这名小太监胆子再大,他都吓的魂不附体,怪叫了一声:“这是皇上……”

    这下子可算是彻底炸了锅,皇长孙的东院乱成了一锅粥。就在东宫东院乱的不可开交之时,周献宗的寝宫之中也是一片大乱,前来请周献宗起身的太监发觉龙床之上只有一具穿着明黄寝衣,没了头颅的尸体。

    “殿下,殿下……出大事啦……”北宫北管何常侍冲进太子的寝殿,无比凄惶的尖叫。

    “干爹,出了什么大事,您怎么这般模样……殿下还没醒呢”何敬连衣裳都没穿齐整,便从内殿跑出来,拦住何常侍,飞快的说道。

    “出大事了,快去叫醒殿下,皇上……皇上遇刺……驾崩……”何常侍抓住何敬慌张的大叫起来。

    “什么……好好,我这就去……”何敬吓的面无人色,转身便跑进寝殿,许是太过惊慌,何敬在早就走惯了的台阶处摔了个跟头,他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摔伤,只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进了寝殿。

    片刻之后,太子恐慌的声音响起,“何常侍进来……”何常侍赶紧跑进了寝殿。

    “何常侍,父皇遇刺山陵崩?”太子难以置信的摇头问道。

    “回殿下,皇上在龙床上被人暗害,割去了首级。”何常侍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什么……”太子万没想到他父皇遇刺后还被人割走了首级,只觉脑中嗡嗡直响,整个人向何敬倒去。

    “殿下,殿下醒醒……”何敬赶紧抱稳太子的身子,急切的呼唤着。

    “殿下,殿下,皇长孙出事了……”太子还不曾彻底醒来,便又听到有人厉声尖叫。

    “宇儿,难道宇儿也遇刺了……快起来回话……”太子颤声大叫,他想坐起来,可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压根儿坐不起来。

    何敬赶紧向外大声叫:“快进来向殿下回话。”

    眨眼间一个小太临跑了进来,凄惶的叫道:“殿下,长孙殿下的榻上突然出现一颗人头,长孙殿下和李良娣都昏过去了……”

    “人头……”太子和何常侍同时叫了一声,太子紧接着叫道:“何常侍,快过去看看,何敬,速速服侍孤更衣……”

    何常侍应了一声,赶紧前往皇长孙的东院,太子胡乱套了件狐裘,也匆匆追了过去。

    “皇上……”何常侍看到那颗花白的人头,扑上去惨叫一声,紧紧的抱住人头,哭的不能自已。他与周献宗主仆数十年,对周献宗的感情怕是比太子还要深厚几分。

    “真……真是父皇……”太子赶到东院,看到何常侍抱着一颗脑袋已经哭成了泪人,双腿一阵发软,抓着门框勉强撑住自己,颤声问道。

    “皇上……您死的好惨啊……”何常侍没有回答,可是他的哭声已经彻底打破太子心中的那一丝丝侥幸,太子眼前一阵阵发黑,就算是抓着门框,他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整个人顺着门框软软的滑到地上,眼泪从他的眼中涌了出来。

    “宇儿宇儿……”落后一步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叫着长子的名字冲进房中,她看都不看抱着脑袋痛哭的何常侍,一阵风似的冲到儿子身边,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母妃?母妃,有死人……”皇长孙一头扎着太子妃的怀中哭叫起来。

    “宇儿不怕宇儿不怕,有母妃在……”太子妃心疼的抱紧儿子,急切的抚慰于他。

    见太子滑坐在地上,何敬赶紧将他扶起来,小声说道:“殿下节哀……”

    太子勉强站了起来,颤声说道:“何常侍,快送父皇的……去寝殿,此事不可声张……”

    何常侍紧紧抱着周献宗的首级,哭着应道:“是,老奴这就送皇上回寝殿……”

    太子妃正在哄儿子,太子与何常侍的话传入她的耳中,太子妃震惊的指着何常侍抱着的人头,惊愕的问道:“殿下,那……是父皇的……”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沉痛的点了点头,太子妃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喜色,继而又被沉痛所代替,她跪倒在地,掩面哭道:“父皇……父皇您怎么会遇刺啊……”

    太子冷冷看了掩面假哭的太子妃一眼,沉声说道:“何敬,扶孤与何常侍一起送……”

    “不可……殿下,不能明着送走……”太子的话还没说话,太子妃便低声叫了起来。

    太子面色黑沉,冷冷看向太子妃,沉声道:“你要如何?”

    太子妃急道:“殿下,父皇遇刺,他的……他的首级却在宇儿房,这若是传了出去,让宇儿还怎么做人……”

    太子冷哼一声,喝道:“妇人愚见!若是宇儿刺杀父皇,他难道会将……放在自己的枕旁么!”

    “不不不……殿下,若是就这么出去,会伤了宇儿的名声……对殿下也不利啊……”太子妃拼命摇头,急切的叫道。

    太子冷哼一声,转头低声吩咐何敬去找个木匣子,将他父皇的首级放到匣中,再让何常侍带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难免要耽误些时间,当何常侍捧着木匣子离开东宫之时,宫中已是烛火通明,不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各宫主子都起来了,防守如破鱼网般处处都是漏洞的皇宫已经传遍了皇上遇刺被人割了首级,首级出现在皇长孙枕旁的消息。

    何常侍捧着木匣还不曾走进周献宗的寝宫,便看到宫中大小妃嫔们头戴白花身着孝袍,往寝宫哭灵来了。

    “何总管,这……这就是皇上的……皇上啊,您怎么就遇刺了……您死的好惨啊……”一个妃子扑到木匣上,边捶打着木匣边放声大哭,她这么一哭,其他妃嫔全都扑过来,震天响的哭声立刻淹没了何常侍。

    何常侍又急又怒,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奋力一震,震开一众妃嫔,飞也似的冲进了寝宫。那些被何常侍震开的妃嫔们赶紧跟着也冲进了寝宫。

    若非太子及时赶到,只怕何常侍都没有机会将周献宗的人头从木匣中取出,与他的尸身拼到一处。

    “嚎什么,都给孤闭嘴!”妃嫔们的哭声震的太子耳朵嗡嗡直响,太子愤怒的大喝一声,才算是吓住那群妃嫔们。宫中的人个个通身都是心眼儿,她们知道周献宗一死,太子便能顺理成章的承继帝位,面对太子的怒喝,她们是不敢不听的。

    太子妃慢了太子一步赶到寝宫,她一赶过来便将太子拉到一旁,急切的说道:“殿下,您赶紧命人敲丧钟晓喻天下,您也好在父皇灵前继位,免得与人可乘之机啊……”

    太子冷冷看了太子妃一眼,冷喝道:“孤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出尔反尔。你何需如此急不可待!父皇是你的公公,你还有没有一点做人儿媳的样子!”

    太子妃被丈夫喝斥的满面涨红,嚅嚅道:“殿下,妾身没有着急,妾身是怕……怕您当断不断,会与奸人可乘之机。”

    太子冷哼一声,愤怒的一甩袖子,快步走到了何常侍的身边。“何常侍,快为父皇小殓,此事只能由你来做。”

    何常侍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将寝殿的重重帐幔放下,隔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独自一人在里面为周献宗小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