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婶婶,家母失礼了,还请您们见谅,请世叔婶婶先去看百戏吧。”阿娘突然放声大哭,最尴尬的人便是司马昶,他满面涨红的向宇文信夫妻道歉,恭敬的请他们离开此处。

    “唉……难为你们兄弟了……”宇文信长叹一声,拍了拍司马昶的肩膀,与元氏快步走了出去,两人都在心中暗自决定,往后还是往少司马府走动吧,也好让大家都免得尴尬。

    司马老夫人本就是哭给宇文信夫妻听的,他们夫妻一走出去,司马老夫人没了观众,便立刻收住了哭声,她恨恨的瞪着儿子说道:“你这糊涂东西,怎么让他们走了,若是……”

    “就算世叔婶婶留在这里,他们见您这般不通情理,越发不会将佳娘许配给我。”司马昶毫不气的冷声打断他阿娘的话。她阿娘那点小伎俩,还能瞒的过谁。

    “胡说,怎么不可能,老身不相信他们还敢背上欺负你阿爷未亡人的恶名!”司马老夫人愤愤的叫道。

    “阿娘,阿爷对宇文阿翁的些微恩义,世叔早就加倍偿还了,若没有世叔扶持,您以为只凭阿兄一人,能坐稳司马家主的位子?何况世叔不是阿爷,您那套,在世叔面前根本无用。今日是您的寿辰,到底是开开心心的过还是哭哭啼啼的过,全在您一念之间。前面人多,儿子还得去帮阿兄招待,阿娘好生想想吧!”司马昶的话极为犀利,直刺司马老夫人的内心深处。说罢他转身便走,再没有丝毫的迟疑。

    其实司马老夫人整天作天作地的,还不是因为再没有人肯象司马培那样无条件的宠着她么,想当初司马培在世之时,她也是一个娇美如花性情也好的贵夫人,谁见不夸赞于她的。

    转眼间堂上只剩下司马老夫人一个人,她的神情由愤怒渐渐转为凄惶悲伤,用帕子掩面,无声的哭了起来,这次的哭泣,是真正的伤心哭泣,而非装模做样的吓唬人。

    也只哭了一小会儿,司马老夫人便擦干眼泪,一叠声的叫人进来服侍。如珠如宝两个赶紧进来,服侍主子净面更衣,一刻钟后,装扮一新的司马老夫人重又回到了正堂,等着来给她贺寿的人们。

    出了瑞萱堂的宇文信夫妻,看见长子背着手站在一株墨菊前,而司马婵则在他左侧三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恪怎么这般不小心!”元氏低声抱怨一句,宇文信知道妻子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儿子心里有分寸的。

    “阿恪……”宇文信突然高声唤道。

    宇文恪猛的转过身子,三步并做两步奔到父母身边,叫道:“阿爷阿娘,您们终于出来了。”

    司马婵听到叫声,也赶紧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世叔婶婶,可是要去看百戏,阿奴为您们引路。”

    元氏笑笑说道:“看百戏倒不着急。阿奴啊,怎么也不将你夫婿和孩子们带来,让世叔婶婶见见。从前听你世叔说你夫婿一表人材,婶婶还不曾见过他。”

    司马婵最不愿意的就是有人在宇文恪面前提起她已婚这一事实,在此刻,她甚至情愿自己是个寡妇,哪里肯让萧垣前来拜见宇文信夫妻,更加不愿让他见宇文恪。

    “婶婶,阿奴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只想过几日闺中女儿的日子。”司马婵口中对元氏说话,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宇文恪,满眼的情意就算是个瞎子都能感受到。宇文信一家三口不是瞎子,而且又知道旧事,哪里还不明白司马婵的心思。不约而同的,三个人都沉下脸来,面上有拒人千里之意。

    “信郎,阿恪,你们先去看百戏吧,我与阿奴多年未见,也该和她好好聊聊。”元氏温柔的对丈夫儿子说了一声,回头看向司马婵,眼神便冷冽的如寒冰一般。

    宇文信应了一声,叮嘱元氏的两名贴身侍女一声:“好生服侍夫人。”然后便与儿子快步走了。

    元氏看看两名侍女,蹙眉说道:“青筠青箬,退到金丝线菊那边,不得传唤不许过来。”

    两名侍女面上浮现出犹豫之色,两人在心中暗暗估量了从金丝线菊到这里的距离,正常的说话声音是听不清的,不过能看到动静,若是夫人大声召唤,她们也能听到。而且这萧少夫人瞧着也不象个敢对夫人对手的……两名侍女屈膝应声称是,飞快的退到一旁。

    司马婵心中很是不安,小声叫了一句:“婶婶……”

    “司马婵,你的心思十年之前我便一清二楚,你阿爷也曾向我们提起此事,我们当时便拒绝了。你阿爷便为你精心选了兰陵萧氏嫡长子为婿,说来也算是为你考虑的很周全了。你出阁后也已生儿育女,就该好生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安安份份的做你的萧少夫人,若再纠缠阿恪,休怪我们不念你阿爷的情份。”元氏毫不气的冷冷说道。

    “婶婶,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对阿恪哥哥是一片真心……”司马婵捂着脸哭了起来。在元氏面前,司马婵可不敢使一丁点儿的小性子,她心里很清楚元氏在宇文世家的影响力,若是元氏不点头,就算是宇文恪喜欢她,她也不可能进得了宇文世家的大门,反之,若是元氏同意了,就算是宇文恪不愿意,他也得遵从母命娶了自己。

    “真心……呵呵……看来兰陵萧氏果然是厚道人家。司马婵,本夫人言尽于此,下次你再敢纠缠阿恪,少不得要与萧老夫人和阿昀说道说道了。”元氏撂下这句话,便向站面金丝线菊那边的两个侍女招了招手,两人赶紧跑过来,随元氏走了。

    司马婵怔怔望着元氏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之意。她若是能被这三两句话吓住,她就不是独断专行的司马婵了。

    “少夫人……”两名侍女见自家少夫人独自一人站着,方才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这两人是兰陵萧氏的下人,自然不会以“大娘子”来称呼司马婵。

    “叫什么!”“啪……啊……”随着一声怒斥,一记清脆的掌掴之声响起,一名容貌俏丽身形娇好的侍女被司马婵扇倒在地,她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大……大娘子息怒……”另一名侍女赶紧跪下来求饶,司马婵的坏脾气整个兰陵萧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惹得她发了性子,便是侥幸不死,也得被打个半残。这会儿又是在洛京司马府,侍女们更加人人自危了。

    听到旧日称呼,司马婵心中才略略痛快些,冷冷扫了地上的两名侍女一眼,冷冷问道:“记住在这里该怎么叫了?”

    两名侍女赶紧爬起来垂手侍立,恭敬的连声道:“回大娘子,婢子们记住了。”

    司马婵这才算是出了口气,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瑞萱堂,两名侍女对视一眼,一人泫然欲泣,另一个眼中含恨。

    “春柳,别哭,走着瞧,总有咱们熬出头的一天。”眼中含恨的那名侍女压低声音安慰泫然欲泣的那一个,帮她擦了脸上的泪,快步跟上司马婵,若是一个传唤不到,她们又得挨上一顿好打。

    “阿娘,您一定要帮我想办法!”司马婵一走进正堂,便气恼的大叫。

    司马老夫人还没来及问什么事情,便有侍女在外面禀报,说是汝南袁氏少夫人姜氏前来拜寿。

    司马老夫人也没功夫与她女儿说话了,赶紧让人请姜氏进来。司马婵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翻涌的情绪,调整好面上的表情,陪她阿娘一起接待汝南袁氏的少夫人。

    这位姜少夫人出身于歧水姜氏的一枝,娘家在洛京城,也算得洛京城里有名号的世家。她回娘家省亲,正遇上司马老夫人做寿,便和丈夫代表汝南袁氏前来拜寿,司马世家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一世家,在世家之中还是很有些面子的。

    “老夫人千秋大喜,晚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姜氏是个响快人,进来便向司马老夫人行大礼拜寿,算起来司马老夫人与姜氏的太婆婆是一辈人,受着得姜氏的大礼。

    “姜少夫人快快请起。”司马老夫人笑着探身伸手虚扶,她不作妖时,看上去还是个挺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姜氏起身,又向司马婵屈膝行礼问好,她年纪虽然与司马婵差不多大,可谁叫她辈份低呢。司马婵倒也没托大,起身还了半礼。

    “这孩子是谁,生的真是俊秀!”司马老夫人见姜氏身边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便笑着问道。

    “晚辈真真该打,只顾着给老夫人和萧少夫人问好了,倒把阿梓给忘记了。老夫人,这是晚辈的小叔子,名唤袁梓,在家中排行第七,阿梓,快给老夫人拜寿。”姜氏脆生生的说道。

    “是,阿梓谨遵阿嫂之命。”姜氏身边的孩子大声应了,走出来站在堂前,扑通一声跪在拜垫上,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

    司马老夫人笑道:“快把这孩子扶起来,真是个实心实意的孩子,头磕疼了吧!初次见面,老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对小寿桃小如意拿着玩吧。”

    随着司马老夫人的话音,一名侍女上前扶起袁梓,另一名侍女捧上一个小巧的雕漆捧盘,盘上摆着一对高不盈寸的精美赤金小寿桃和一对长不过寸许,金光灿灿的如意。这样的赤金寿桃和赤金如意,司马昀事先准备各一百对,就是准备随长辈来拜寿的小孩子。

    袁梓扭头看看他阿嫂,见姜氏笑着点头,才拿起寿桃和如意放进腰间的小荷包里。然后向司马老夫人行礼道谢,惹的司马老夫人一个劲儿笑道:“真是个礼数周全的好孩子。”

    姜氏笑着说道:“这小子也就是出门做才好些,在府里可淘了。”

    司马老夫人笑道:“谁说的,老身看袁小郎君就很好……汝南袁氏的规矩极严,老身也听说过了。府上老夫人身子一向可好……”

    有个响快人在跟前,司马老夫人便算是得着说话的人了,姜氏也会来事儿,只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司马老夫人就越发喜欢她了,还直说让司马婵跟姜氏好生学学,惹的司马婵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素来自视极高的司马婵,何曾将二等世家出身的姜氏看在眼中。就连排在一等世家名录末尾的汝南袁氏,司马婵也完全不放在眼中。

    不耐烦听姜氏吹捧的司马婵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告退,却被她阿娘派了差使。“阿奴,你送袁小郎君去前头看百戏,好生照看于他。”

    司马婵心念一动,立刻应道:“是,女儿这便送袁小郎君过去,姜少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袁小郎君的。”

    姜氏赶紧站起来道谢,直说麻烦萧少夫人将袁梓交给她夫君袁析便可。此番姜氏前来司马世家贺寿,并非单纯为贺寿而来,司马婵这个外嫁女和袁梓这个小孩子在跟前,的确也不方便说话。倒不如顺水推舟,她也好与司马老夫人单独说话。

    司马婵带着袁梓出了瑞萱堂,径直前往演百戏的畅音楼。前来贺寿的宾们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百戏。其中便有袁梓的长兄袁析。

    “阿姐……你怎么过来了?”还没走进畅音楼,司马婵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弟弟司马昶。司马昶并没有看到走在他阿姐身后的袁梓,便皱起眉头,不悦的问道。

    “难道我还来不得畅音楼了!”司马婵最不是肯让人的,那怕对方是她的亲弟弟。

    “阿兄已经安排单给女眷演一场,那时你再来也不迟。如今楼里都是男宾,阿姐来此也太不合适。”司马昶毫不气的说道。

    司马婵被气了个倒仰,满面涨的通红,她向左走出两步,让出身后的袁梓,没好气的说道:“我奉阿娘之命,送袁小郎君来看百戏……阿昶,你……你怎么了……”

    司马婵一语未完,便瞪大眼睛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