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世家与宇文世家相隔并不很远,司马昶坐在车中,只顾着想心事,不知不觉便回到家中,等他听到自家门子恭请自己下车之时,才发觉车子已经停在了自家院中。

    外出返家,最先做的自然是去向母亲禀报,事母极孝的司马昶不论再怎么心事重重,都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他下了车,径自前往母亲的瑞萱堂。

    “回老夫人,二郎君回来了……奴婢请二郎君安。”两名在院中的侍女一见到司马昶走进院门,便欢喜的高声通报,还小跑上前,殷勤的请安问好。

    “嗯,起来吧,老夫人可在房中?”司马昶并不象从前那样对侍女们微笑应声,只是板着脸,冷淡的问了一句。这让一直偷偷倾慕二郎君的两名侍女委屈的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了。从前二郎君可不会对她们这般冷淡,非但连她们的名字都不叫了,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回二郎君,老夫人在房中,一早已经问了二郎君好几回了。”其中一名侍女压下心中的委屈,低声禀报。

    司马昶没再多说话,只大步走进上房,去见他的母亲。

    一进上房,司马昶就看到母亲在堂上端坐,在他母亲的身边,表妹崔含笑侧身低头侍立,看上去哪里象个世家贵女,活脱脱象极了低贱的侍婢。

    一见崔含笑在母亲身边,司马昶的脸色立刻黑沉下来,只向母亲躬身行礼,口称:“孩儿拜见母亲。”

    司马老夫人有些不悦的问道:“听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早上请安之时也不曾听你说起过,去哪儿了?”

    “回母亲,儿子去宇文世叔家了。”司马昶坦然说道。这些年来,他三五不时便要跑上一趟宇文世家,早已是司马世家上下人等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哦,是去宇文家了。怎么早上也不说一声,也好将阿娘从兰陵给你佳娘妹妹带的礼物一起送过去。”司马老夫人面上薄怒渐消,缓声说道。

    对宇文悦这个未来儿媳妇,司马老夫人还是极其看重的,她这一生都唯夫命为天。司马培临终之时,再三交待她,务必要为次子司马昶娶宇文悦为妻,司马世家的未来,全系于宇文悦一人之身。所以司马老夫人自丈夫亡故之后,对宇文悦便格外重视,与宇文家的走动比丈夫在世之时还要密切几分。

    “阿娘带回来的礼物,儿子哪好自专?改日您亲自给佳娘,不是更好么?”司马昶淡笑着应道,眼睛只看向他的母亲,仿佛站在他母亲身边的崔含笑完全不存在似的。

    “说的也是,阿昶,听你阿嫂说,佳娘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可是你又淘气,欺负你佳娘妹妹了?”司马老夫人想起昨日儿媳妇无意间提起,说是佳娘见到司马昶就脸色发白,只当是自家儿子淘气,便嗔怪着说道。

    司马昶一听这话,立刻笑着说道:“阿娘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的,前阵子儿子犯浑气着佳娘,她这才恼了儿子。这不,今天儿子就去给佳娘陪不是了。”

    不能告诉母亲那些极度曲折离奇的往事,司马昶只能承认自己欺负了宇文悦。事实上,就前世而言,他的确是将宇文悦欺负至死,这个罪名,他认!

    司马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不悦之色,可她并没有任由这种不悦蔓延,只点头说道:“佳娘素来是最懂事的好孩子,我就说必是你淘气惹她不开心。你这孩子,如今都十四了,你阿兄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能替你阿爷管理府务了,如今你却整天只知道淘气,什么正事都不做,这样下去可不行,阿昶,你也该长大了!”

    司马昶还未开口,侍立一旁的崔含笑却抢先开口,讨好的笑道:“姑母,世人谁不知二表兄是当世玉郎,他文武双全,什么都难不住他的,他只是没做罢了。依侄女儿看,是大表兄心疼二表兄,将所有庶务都揽在自己身上,让二表兄过几日松散日子呢。”

    司马老夫人闻言双眉舒展,显然崔含笑一番话夸了她两个儿子,这让司马老夫人心里很是受用。

    司马昶眉锋一挑,冷声道:“放肆,母亲与我说话,岂有你个外姓旁人插嘴之处!表兄也是你能叫的?”

    司马老夫人见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斥责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虽然她对崔含笑如今只是面子情儿,可面上到底有些挂不住,便沉脸斥道:“阿昶,怎么说话的,含笑到底是你表妹。”

    “阿娘,外祖母府上的芳菱蕙芸四人才是我的表妹,其余的,哼,她也配……”司马昶冷冷的回话,继续对崔含笑啪啪打脸。

    芳菱蕙芸是司马老夫人娘家嫡出兄弟的四个嫡出女儿,司马昶此言分明在警告崔含笑,她一个舞妓所出的庶出丫头,根本不配称他为表哥,休再做非份之想。

    崔含笑哇的一声哭了。她虽是舞妓所出,论身份,在家中姐妹当中,数她最低贱,可架不住她爹最喜欢她,她爹又是她祖母最喜欢的儿子,而且单从相貌来说,崔氏是几个女孩子里生的最好的。

    所以在清河崔氏府中,崔含笑也还算是有些份量的。否则她爹也不会因为嫡妻拿住她娘的错处,狠狠的出手收拾她,而向长姐求助,崔含笑这才如愿来到了司马世家。

    司马老夫人瞪向儿子,却也没法说儿子错了,毕竟这就是当今的世情,嫡出子女尊贵无匹,而庶出的孩子就是奴仆一般的存在了。司马昶不认崔含笑做表妹,于礼法上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崔含笑见唯一的靠山,姑母也不给自己撑腰,哭的更加伤心了。司马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不悦道:“阿昶,你先出去吧。”

    司马昶面无表情的应了,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司马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向崔含笑,略显不耐烦的说道:“含笑,老身回头一定罚阿昶,你就不要再哭了。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可不好看。”

    崔含笑能以庶女之身成为她爹最疼爱的女儿,自然不是个没脑子的,立刻强行憋住哭声,用帕子擦干眼泪,无限委屈的福身应道:“是,笑儿谨遵姑母教诲。”

    司马老夫人最喜欢听话的孩子,她见崔含笑受了这样的委屈还能那般乖巧,脸上才略略有了一丝笑意,“笑儿,你表兄自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大的很。日后处的长了,他就知道你的好处啦,行了,快去净面换衣裳吧,回头过来陪姑母用饭。”

    崔含笑温顺的应了,恭敬的退了下去,回房净面更衣。在回去的路上,崔含笑暗暗对自己说,无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嫁给表兄司马昶,她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