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毓抱着他,发觉他整个人身上都是湿热的,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她才更加恐惧。

    这让她不断地想起她死时的一幕幕,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浑身撕心裂肺地疼,温度一点点从身上消失,她只能感觉到冷,无穷无尽让她绝望的寒冷。

    “冷!”申屠叶朗瑟缩了一下,虚弱地从嘴里吐出这个字。

    魏毓感觉自己的心在瞬间就被撕裂了。

    她俯下身,将对方环抱起来,试图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申屠叶朗闭着眼,眉头紧紧皱起,眼睫毛不断地颤动着,看上去就是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

    魏毓摸到他的手,冰冷地有些吓人。

    魏毓捧着他的脸,问他“阿朗,你跟我说说话,你别睡啊。”

    申屠叶朗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良久,他才极缓极慢地说了一句:

    “我很痛!”

    魏毓觉得手足无措,她只能不断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安慰着说:“马上就到医院了,到了医院就没事了,你再坚持一下。”

    何垣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连闯红灯直往医院赶,他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他觉得申屠叶朗快不行了。

    魏毓因为心乱神迷不清楚,他当时可是从后视镜里看的仔细。

    开得那样快的一辆跑车,从一个很陡的斜坡上冲下来,那样的速度,简直就是贴着地面在飞,恐怖的是,那车根本没开前灯,所以压根没看见站在十字路**叉口的申屠叶朗,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开车的那人一直在踩刹车,可申屠叶朗还是在瞬间整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那样大的撞击力,那样大的出血量。何垣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到了医院,总还有一线生机。

    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医护人员是先把呆滞的魏毓从车上拖下来的。

    魏毓的脚刚落地,就有担架过来想要将她抬走。

    魏毓抱着颤抖着的身子躲避,嘴里哆哆嗦嗦地说:“救他,求求你们救他。”

    在医护人员和何垣的眼中,魏毓全身都被鲜血浸染,她通身血红地站在那里,根本看不出她本身衣服的颜色。

    尤其是那双手,像是刚从红色油漆桶里拎出来一样,十分地可怖。

    医护人员护送着申屠叶朗往里走,魏毓跟在后面,刚走了两步,脚一软,再没了意识。

    是谁在疯狂的奔跑!

    魏毓耳朵里只能听到这人一声粗过一声的喘息声。

    那人额头脸颊的汗大滴大滴滚落,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微尘。

    魏毓想叫住他,她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跟紧他,他跑得快,她也累得慌。

    那人手里死死捏着一个信封,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魏毓随着他奔跑,她发现这人完全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哪怕她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叫他,他也不曾停住过奔跑的步伐。

    那人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魏毓这才有时间打量四周的布置,原来这是机场,那人停在了vip的候机室外。

    他捏了捏手里的信封,拍着胸脯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面前的房门,说了句:“老板!”

    魏毓发觉这个人的声音太过耳熟,她像是听过无数遍的样子。

    “进来!”里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声,只听这个声音,魏毓就能知道里头说话这人的心情不大好。

    门口这人皱着眉偏头做了一个鬼脸,魏毓这才认出,她一直跟着的这人,便是申屠叶朗身边的助理小白。

    难怪她觉得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曾经无数次他给申屠叶朗打电话时,都是他在接听,淡淡地说一句:“他在忙!”

    奇怪,她怎么会跟在这人的身边,那这么说,屋里的那人是申屠叶朗。

    小白放在门把上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把手心的汗在衣服上抹净,才缓缓地打开了门。

    门一开,魏毓一眼就看到里头坐在沙发上的申屠叶朗。

    他穿了一身黑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眼睛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斯文得很。

    不过他眉头紧皱,不羁的二郎腿高高翘起,低着头不断地摆弄着掌心里的手机。

    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魏毓觉得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申屠叶朗如今已经不是这样子稚嫩的模样了。

    他这会儿虽然做精英人士的打扮,可看上去还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一身的稚气未脱。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她印象里那副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样子,他以前虽然不苟言笑,脾气古怪又阴戾,但笑起来还是一个十足十的孩子模样。

    哪像现在,一脸的苦大仇深,气质比以前要稳重阴霾十倍。

    这样子的申屠叶朗,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你怎么才来?”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又快又急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此刻的不耐烦。

    小白喉结动了动,说:“有点事要处理。”

    申屠叶朗的眼睛还是黏在手机上,他问:“顾子庭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顾子庭?

    魏毓心口一震,她刚过完顾子庭,也就是她自己死祭一周年的日子,她哪里来得行程。

    “我刚问过小何,顾姐今天没行程。”

    申屠叶朗突然把手里往沙发上一扔,抬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他说:

    “没行程?没行程为什么我这里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

    小白低下头,小声地说;“您平时不总嫌她电话太多打扰到您。”

    申屠叶朗摩挲着指头上的戒指,说:“嫌她烦是我的事,她平时吃个冰淇淋都能给我发三条信息,今天倒是奇怪了,几个小时一点消息都没有。”

    申屠叶朗皱着眉,摩挲着戒指的手一停,再抬头,脸上完全是遮掩不住的怒容,他低声道:

    “她是不是又跟陈晨宸那个乞丐小瘪三去哪里鬼混了?”

    他指着门口冲小白吼:“你去打听打听,她要是真的跟陈晨宸那个叫花子去了俱乐部,就让她别再回来了。”

    小白慌张地摆手,说话磕磕绊绊:“不……不是,没有去,没有去。”

    申屠叶朗把目光挪到了小白身上,小白的头垂得更低了,就连魏毓,也因为他无差别投来的眼刀而感到浑身紧张。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小白总跟她说,让她没事别跟申屠叶朗闹别扭,他说申屠叶朗疯魔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她现在有些明白当时小白说话时的心境了。

    能熬到现在不辞职,可以说是真爱了。

    申屠叶朗上下打量他,说:“你今天怎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小白低着头不说话。

    申屠叶朗的目光挪到了他手上,说:“你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

    小白慌张地把那信封往身后一藏,说:“没什么,没什么!”

    申屠叶朗突然把翘起的脚一放,大步朝着小白走来,手绕过他,直接拿走了那信封。

    他回到沙发上,胡乱地撕开了信封的开口。

    魏毓只见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烦躁不耐烦变成了不可思议,然后就是要毁天灭地的强大怒意,等他翻完手里的东西后,他闭眼靠在沙发椅背上半晌,再睁眼,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地笑容。

    类似于变态杀人狂看到猎物,让人毛骨悚然地那种。

    他笑着说:“这是什么东西。”

    “几……几张照片。”

    “哪来的?”

    “记者,记者发来的。”小白突然挺直脊梁,一脸坚韧地说:“肯定是合成的,顾姐……顾姐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申屠叶朗缓缓地站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领带和袖口,然后取下眼镜朝着小白走来,走到他几步前的时候,问了一句:

    “合成的?”

    下一秒,他手里厚厚一沓的照片被他全扔在了小白身上,他叫道:

    “我倒是不知道现在的科技发达到了这种地步。我告诉你,我不瞎,我长了眼睛,这些是些什么东西我看得出来!”

    因为申屠叶朗的动作,魏毓也能看清楚那些照片上的内容。

    那些照片拍得或清楚或模糊,但毫无例外的,里面全是她,不,准确应该是顾子庭和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猥琐男人吃饭的模样。

    一些照片的角度特别刁钻,看上去好像她和那个男人有什么亲密互动的样子。

    有一张照片她伸出手,那个男人侧过头,看上去简直就是她给那个男人擦嘴的样子。

    这张照片已经被申屠叶朗给揉成了一团,现在皱皱巴巴地躺在地上,好不可怜!

    魏毓这下子明白了,她一夜之间回到了几年前。

    回到了她被窦瑶设计的那一夜,她清楚地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因为这一夜一直都是她噩梦的根源,她在梦里经历了无数次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尖叫着一头冷汗醒来。

    但是在她曾经的梦里,申屠叶朗出现的时候就是他坐在窗前撕照片的样子,这样子的申屠叶朗,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魏毓现在有一点点明白他当时的滔天怒意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