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毓突然起身,把屋子里的所有灯光打亮。

    在明亮的环境下,韩行川脚上的纹身就看得更加清楚。

    红色的倒六芒星的纹身,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纹身?”魏毓问道。

    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韩行川笑了,说:“以前有个烫伤的疤,所以用纹身遮一下,怎么了,很丑吗?”

    魏毓绞着手站在原地,心里已然翻江倒海混乱地一塌糊涂。

    这个纹身在瞬间勾起了她很多不好的记忆。

    昏暗的酒店,压在她身上肥肉纵横的老丑男人,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刺眼的鲜血,她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上的崩溃,以及最后敲开一扇门时的欣喜。

    当时印在她眼里的这个红色纹身,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梦里最终的救赎。

    她曾经想过,她要报恩,她要感谢这个救她于水火的人。

    可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能打听出当日住在那个房间的人。

    之后再次住到那个房间,是因为和窦瑶打架晕倒被韩行川给带回去的,她当时还以为是巧合。

    现在想来,分明那个酒店的那间房间就是被韩行川给常年包下的。

    “你是不是认识顾子庭?”魏毓盯着他的脚,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韩行川禁不住地皱了皱眉,说:“不熟悉,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她的吊唁礼给她留言‘young and beautiful?’”

    韩行川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他在自己的吊唁礼上给自己送了花,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他救过她。

    “只是可惜罢了,年纪很轻。”

    “这个世界上年纪轻轻就死了的人太多了,不至于每一个你都要送花关心吧。”

    韩行川有些荒谬地笑出了声来,因为魏毓的口吻摆明了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曾经邀请过她参与我的电影,她的台词功底很优秀。”韩行川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是的,当初韩行川是有邀请她参与电影,不过让她们公司给她推了,为此她还遗憾了许久。

    不对,不是这样的,如果当初在那间房里的人是韩行川的话,他们的交情就绝不止这样。

    魏毓也不想再跟他嗦了,她直接问道:“你住在xx酒店xx号房间?”

    韩行川意外她知道自己的这一个落脚地,但还是坦然地承认了,说:“是,一个在y市的落脚地,你怎么会知道。”

    “你在之前救过顾子庭?”

    魏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模样让韩行川到了嘴边的敷衍又给咽了下去。

    “是的。”

    “为什么不说?你明明知道她和我的关系。”

    魏毓觉得有些崩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韩行川居然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得。”

    “有!”魏毓的语气很坚定,看着他的眼眶中已经含了泪。

    当初她要是没有敲开那扇门,那她整个人生就毁了,虽然她上辈子也没落到一个好下场。但是当初如果真的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那是真的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哪怕她重活一世,她也绝对没有勇气和底气像现在这样骄傲的做人。

    “她当时的状态不是很好。”

    当然不好,她当时衣裳不整,身上有挣扎留下的各种印迹,脸色潮红脚步虚软,整个人浑浑噩噩,身上手上还有莫名的鲜血。

    任谁看到了她当时的模样都不会有太好的感觉,第一反应应该是把她这个会带来麻烦的麻烦拒之门外,但是她最后还是得救了。

    魏毓不好说这是不是她运气太好,正好遇上了那天到y市来出差的韩先生,正好他是一个不怕事有担当的人,所以她得救了。

    所以她才能就这件事在跟申屠叶朗对峙的时候挺直腰杆。

    她现在也依然感谢韩行川,他没有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也就是在自己的反复逼问下,他才不情愿地承认。

    “女孩子的声誉很重要,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

    魏毓点点头,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韩行川见她突然就开始哭,也慌了。

    他把魏毓搂在怀里,说:“都过去了,这件事都过去了。”

    魏毓点头,用很小声的声音说:“谢谢你。”

    “有些时候很羡慕顾子庭啊,你对她的事这么上心,好像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但是她已经死了。”

    魏毓的话换来韩行川一句久久地带着沉郁的叹息。

    从这声叹息中,魏毓感受到了他对于曾经的自己的尊重。

    送走了韩行川,魏毓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在短时间内经历一个非常巨大的起伏。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韩行川这个人。

    曾经以爱为名对着韩行川任性好像以后再行不通了,因为知晓纹身的事情,魏毓多了一份对他的尊重。

    这份尊重压在她心里有些沉重,甚至能越过她对韩行川的喜欢去。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是信息的提示声。

    魏毓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简短的信息:“我想见你,现在!”

    发信人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串号码魏毓只用看前三个数字就能完整地背下来。

    她把手机合上,想无视过去。

    没过三十秒,短信再次接踵而至,来自同一个号码。

    “我在巢湖旁,你不过来,我就去找你。”

    魏毓合上手机,翻了个身躺了几分钟,然后烦躁地起了身,抓起外套出了门。

    影视基地的晚上是很冷的,魏毓走在灯光下,能清楚看到从自己口鼻里喷出来的热气。

    魏毓绕着巢湖走了一圈,才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了对方。

    对方穿得不多,站地笔直,感觉已经冻成了人棍,不知道来了有多长时间。

    “你是不是有病?”魏毓说话半分不客气。

    她曾经非常小心翼翼地和这人说话,就怕自己哪句话惹了他不开心。

    和他在一起的几年时间里,好像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用来揣摩他的心意。

    通常只要他皱个眉头撇个嘴角她就能知道他的情绪。

    可是现在,她不想再猜了。

    “你喜欢韩行川?”

    对方转过身来,惨白的脸色堪比早上被霜冻的树叶,但是比脸色还要阴冷的,是他说话的口气。

    这种带着怒意的质问口吻曾经是她最惧怕从他嘴里听到的,然而现在听来只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觉得对方跟她说话的方式太熟稔,熟稔的有些理所当然。

    魏毓不觉得自己现在还和他有什么可以称为熟悉的关系。

    “你管我!”魏毓淡淡地说道。

    申屠叶朗的眉头紧紧锁住,说:“顾子庭,你很恶心。你看看你看韩行川的眼神,看看你跟他说话的口气,看看你自己跟他相处的方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上杆子倒贴的恶心。”

    魏毓笑出了声,说:“申屠叶朗,你搞清楚,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指责我?我不觉得我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韩行川会和你有丝毫的关系。再者,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申屠叶朗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被魏毓打断。

    魏毓直接一句话让申屠叶朗成功地闭了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叫魏毓不叫顾子庭。”

    魏毓说到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就算我现在还是顾子庭,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说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从上辈子管到这辈子,你凭什么?”

    魏毓直截了当地质问他:“你凭什么?申屠叶朗,我现在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两,说好听是合作伙伴,说得难听点就是同行。这部戏拍完了,谁还认识谁?”

    因为魏毓的话申屠叶朗脸色骤变,变得阴气沉沉,浑身透着一股死气,非常地骇人。

    但是魏毓不怕,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人比她更知道一个人在死亡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当时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渐渐从身体里往外流淌的时候,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一点点从身上流逝的时候,她无数次最仅剩的意志跟上帝乞求自己得救,乞求自己能在濒死的最后时刻再看到他申屠叶朗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估计正站在荣获影帝的领奖台上,感受着万众瞩目带来的荣光,享受着雷鸣般的掌声和众人的祝福。

    那时候他可有想过自己半分?可有记起那天是她的生日。可在领奖的时候想起他拍这部戏时的台词是谁给他对的?

    顾子庭已经死了,带着她曾经对申屠叶朗的所有迷恋。

    顾子庭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可自拔,喜欢的迷失自我。

    那喜欢他的恶果她已经尝过了,申屠叶朗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毒药,会把她推向深渊,让她万劫不复,让她不得超生。

    那她知道了结果她就知道,她要离申屠叶朗这个人远远的,再不让他介入到自己的生活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