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超突然决定结婚,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母亲何宝珠。

    她从市场买完菜回来,儿子何超和准儿媳杨菲已经去上班了。何宝珠想起自己压在箱底的旗袍,刚好可以在儿子的婚礼上穿,便去急急忙忙地翻找出来。

    须臾间,那件暗紫色水草纹云锦布料的手工旗袍爱惜地躺在何宝珠手上。起伏的金丝绣成的花叶交错,沿用了海派旗袍的古法上浆,腿边的宝剑形开衩做工格外精致,低调却不失华贵。

    唯有美中不足的是,领口的如意云头镶宝石金钮扣坏了,虽然扣子在衣服上只是微物,但是古人说“壶中自有日月天”,见微而知著,方寸之地显神奇。所以这样画龙点晴的地方不容小视。

    何宝珠决定拿到店里去修一下,无奈如意云头镶宝石金钮扣是非常古旧的式样,何宝珠问了好几个裁缝都不会修。

    正在一筹莫展间,何宝珠忽然记上心来,上海滩茂名南路61号有一家正宗的旗袍店,里面大部分的式样都是三十年代上海旗袍的传统特征,服装设计极尽女性的妩媚典型,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而设计制造这些旗袍的师傅也是三十年代的上海老裁缝师,说不准会修好她的如意云头镶宝石金钮扣。

    到了茂名南路,老裁缝师果然会修,修完跟新的一模一样,何宝珠交了钱,千恩万谢地拿回旗袍,正要回去,只听有人在叫她,何宝珠茫然地一回头。

    “宝珠,没想到真的是你……”

    何宝珠一愣,“飞翔,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何宝珠是任飞翔的初恋情人,当年两人年轻的时候,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不料遭到双方家长的反对,棒打鸳鸯,任飞翔迫于家里的压力,娶了父亲同事的女儿,何宝珠被嫁给了表哥的朋友。

    如今时过境迁,任飞翔中年丧妻,何宝珠刚生下何超就离了婚,一个人把何超拉扯大,何宝珠历尽生活的心酸,没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和任飞翔重逢。

    无数个难熬的日子里,何宝珠一遍又一遍地幻想过跟任飞翔的重逢,满腹都是要对他说的话,那惊鸿一瞥,从何宝珠的指缝间溜走以后,剩下的只有无限惆怅。

    而今跨越半生,任飞翔就站在何宝珠面前,她的脸上已经无悲无喜,只有难以置信的淡然,那满腔的幽怨都被时光风化了,相对无言。

    沉默了好一阵子,任飞翔问何宝珠现在住在哪,何宝珠说她已经把家乡的老房子租出去了,她在上海跟儿子租房子住,儿子就要结婚了,她跟准儿媳向来不合。

    任飞翔说,“要不要搬来夕阳红养老社区住,我们那里环境很好,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任飞翔早年有个幸福的家庭,虽然他跟亡妻是先结婚后恋爱,但是渐渐日久生情,育有一儿一女,两个人工资都不低,生活也算是小康。

    但是后来妻子得了白血病,为了给妻子治病,任飞翔不得不把房子卖了,两个孩子都打了好几份工,从早奔波到晚,即便这样还是入不敷出。

    任飞翔只好以养老为由住进了夕阳红养老社区,为了省钱,儿子和女儿也跟着搬进了养老社区里住,因为那边消费相对便宜。

    尽管艰难度日,但是任家为人和善,懂得进退,跟养老社区的其他老人和工作人员都相处得很好,而且始终帮着照顾其他的老人,因此在养老社区里口碑很好。

    叶青菡刚好也是任飞翔的营养师,一开始她听到很多关于任家的风言风语,很多老人都觉得任老头一家是小气鬼,但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家的困境,加上任家儿女都很孝敬老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所以养老社区的所有人也慢慢的接纳了他们,还群策群力帮助他们,让他们坚持与病魔相抗。

    两年以前,用于治疗白血病的药物划入医保范围,任老头一家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儿子和女儿都各自重新在外面买了房。

    但是任飞翔已经习惯了夕阳红养老社区的生活氛围,儿女们工作都忙,相比于一个人住在外面,就算房子特别大,白天孩子们出去工作的时候,连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越年老越害怕孤单。

    即便现在生活好了,任飞翔还是愿意继续呆在夕阳红养老社区,那里有他的一群老伙伴,常日里下下象棋,搓搓麻将,练练书法,或是一起唱歌跳舞,日子轻易就打发掉了,不会无聊也不会孤单。

    任飞翔的儿女们也愿意回来做义工。在他们眼里,养老社区就像他们家的避风港,曾经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光为他们遮风挡雨,已融入血液里密不可分,养老社区的那些老人们在他们心中,虽然不是亲人,但是胜似亲人。

    在任家儿女的辛勤照顾下,任飞翔的发妻比医生预言的寿命多活了两年,没有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任飞翔曾经一度不想再娶,以为只能孑然前行,了此残生,却没想到又见到了何宝珠。

    这是任飞翔生命里的第二春,他知道何宝珠是离婚的以后,几乎没有考虑,就邀请她也搬来夕阳红养老社区,在心里暗暗地盘算,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何宝珠也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重逢机会,能再次见到任飞翔,何宝珠觉得这是上天的眷顾。于是她听从了任飞翔的建议,跟他回到夕阳红养老社区,办理了入住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