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月一听到桑绮的叫声,脑子就飞速旋转起来。

    搜索看过的所有棋谱中,什么棋局是白子先走,很快就有了很多结果。

    天下自有围棋以来,史上有记载的白子先走的棋局竟然不少,不过看不到棋局,托月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棋局。

    “九姑娘,有白子先走的棋局吗?”

    有一个极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坐在托月旁边的,不知哪家的姑娘在问。

    “有啊。”

    托月愣一下小声回答道:“围棋史上,光有记载的就不下十个,没有记载的就更多不胜数。”

    提到围棋史上,托月忍不住细说道:“最初也没有黑子或白子先走的规矩,黑子先走是后世人的章法,事实真正让人叫绝的棋局,往往都是围奕者无意之作,并没有被记录下来,更别说是录入棋谱。”

    那位姑娘没想到托月会回答,更没想到她回答如此齐全,后面还搭上一串棋局名称,下一秒便开始瞬间泪奔。

    因为托月说了很多棋局名称,她不仅一个不知道,还一个也没有记住,再看向托月时,眼里充满崇拜的光芒。

    托月说完后没有再理会那位姑娘,取出下半场开始前向云齐借来的书,旁若无人地看起来,更不知道人家姑娘心里的想法,毕竟书本的内容远比雅集有趣。

    面对人家姑娘幽怨的目光,阿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而前面雅集席上,不少人已经选择放弃,重新回到落座,期待留下来的人破局,只有桑绮和燕攸还有在坚持。

    云夫人看一眼面前的沙漏,轻声道:“大祭司,雅集的时间有限,我看不如这样,再给他们一刻时间,时间到若还没人能破解就跳过此题。”

    “此法甚好。”

    大祭司显然也不想在,无用之事浪费赶时间。

    此时围在棋局前面的,桑绮比任何人都着急,她急需一个棋局来证明自己,偏偏遇这么个古怪的棋局。

    总共三十七步棋,其中白子有十九枚,黑子有十八梅,意思是白子先走,那么应该是为黑子破局取胜。

    桑绮把一枚黑子捏在手中,想象着黑子是被围困中的军队,从哪里突破才能打破眼前的死局,忽然想起方才跟托月的棋局,把每一步棋记在心里,把每一种可能在心里推算一遍。

    时间……

    再多给一点时间。

    桑绮在心里默默祈祷,显然在雅集上是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

    同样不肯放弃的还有燕攸宁,若能破解棋局,便能一举成名,然后就能跟皇城的才子们谈笑风声。

    燕攸宁盯着棋盘心里地在想,假若是应托月看到棋局她会怎么做,是先熟记棋盘上的每一步棋吗?

    然而……

    “时间到。”

    云夫人的声音粉碎两人的梦想,轻轻宣布结果:“此题双方都没有得分筹。”

    桑绮无言地闭一眼道:“云夫人,大祭司,桑绮斗胆请求,请九姑娘也看一下棋局。”

    大祭司几不可见地皱一下眉头,声音有些冷道:“时间有限,就不必事事劳动九姑娘,还请云夫人出下一题。”

    阿弥正要提醒自家主子,一听到大祭司的话果断放弃,却听到云夫人道:“把棋局先撤下去,待雅集结束后,再请九姑娘跟大家一起看看吧。”说完伸手抽取下一道题。

    “琅国最有名的兵书是什么?”

    侍者轻轻念出题目,极简单的一道题目,偏偏桑绮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景国五位女官之一,马上有人说出答案,景国再添一个分筹,两国得分距离又缩短一步。

    接下来的题目又跟军事有关,问的是武国史上最有名的,三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分别是什么,燕攸宁极轻松地再为景国夺得一个分筹。

    目前景国与大伏国之间,仍有七个分筹的距离。

    大祭司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探究的目光不时落在桑绮身上,桑绮却浑然不觉,因为她还沉浸在棋局里。

    大约托月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没都做就已经严重地影响到对手,让人不由自主地模仿她的风格来处事,然而模仿也仅仅是模仿而已。

    应托月是独一无二的,模仿者再像也不会有她的精髓。

    男子宴席那边,得知雅下半场五题中,景国答对三题,大伏国竟颗粒无收时,都不由面面相觑。

    云齐深吸一口气道:“墨染尘,你果然是老谋深算,竟然知道即便九姑娘不肯参加雅集,只要她肯在雅集中出声,帮忙解决一些问题,照样能给对手带来巨大的影响。”

    “什么道理呀?”古书玉好奇地问。

    “女人的嫉妒。”墨染尘说出答案,另外三人马上一怔。

    墨染尘淡淡道:“大伏国的大祭司,不仅是要在大伏国有威名,更在五国中拥有有一定的知名度。”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了,天下人几乎都知道,大伏国的圣女候选人一旦定下,就会周游天下诸国,以学习讨教为名。跟各国各地的才女雅集,以打败对手来提高知名度,同时也在大伏国内建立赫赫威名。

    桑绮是历界圣女候选人中最出色的,自入世以来就才情艳冠天下,是大伏国骄傲的象征,却在景国遇上劲敌。

    是云夫人的精心安排,再加上托月不经意的举动,让她的骄傲和自尊受到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她急着证明自己结果却反倒弄巧成拙,因为走神而错失答题先机,让大伏国失去三个分筹。

    “雅集还没结束。”

    徐还舟轻声提醒众人,不要太过乐观。

    四人正说着话时,就看到下人抬着一个棋盘进来,直接送到他们面前。

    “这是……”

    云齐一脸不解地看着侍者问。

    侍者道:“这是方才考倒诸位姑娘的棋局,夫人说不好让应姑娘过多参与,怕会引起大祭司的怀疑。”

    墨染尘示意侍者放下,看一眼上面的棋局,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个棋局……不至于难倒那么多人。”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也纷纷凑过来,古书玉看后笑笑道:“如果桑绮姑娘没有跟九姑娘下过棋,或许她能轻松解决,只可惜她没有按捺住啊。”

    “云夫人大才。”

    徐还舟也忍不住夸赞云夫人的决策。

    墨染尘淡笑道:“还舟兄言之有理,云夫人心思巧妙。”

    云齐却不以为然道:“看来最了解的女人还是女人,母亲很巧妙地利用了女人的天性。“

    “哦对了。”

    墨染尘想起一事问:“云齐,你借给九妹妹的,是一本什么书籍。”

    云齐狡黠地一笑道:“是我母亲给的,好像是一本关于玉器原石的书籍,反正本公子是看不进。”

    “明白。”

    这样一本书在手,那女子会管雅集才怪。

    雅集这边,阿弥好奇地小声问:“姑娘,您说桑绮姑娘答不上时,为什么她旁边的姑娘不帮忙?“

    “不知道。”

    托月看着书头也不抬地回答。

    把书从头到尾迅速看一遍,再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研究,丝毫不关心雅集的情况。

    “……”

    忽然一句异国语言响起,就像被人当头一棒。

    托月从竹简中抬起头,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却能听出是大祭司的声音。

    语气听着像是在斥责,想想也知道被斥责的人是谁,自然是上半场雅集表现惊人,下半场大失水准的桑绮。

    “天启国善兵,请问这兵指是什么?”侍者的声音刚落,久违的声音终于响起:“是兵器铸造术,天启国所出兵器的硬度,另外四国皆有所不及。”

    曾经迷失的桑绮,终于被大祭司一声喝斥,从迷途中唤醒。

    托月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书,至于要怎么应对就是云夫人的事情,不过每道题托月都记在心里面。

    终于雅集结束,大伏国以二十个分筹的优势,轻松取得这场雅集的胜利大祭司带着六名圣女候选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夫人大方地上前恭贺,丝毫不受雅集结果的影响。

    倒是燕攸宁的情绪格外低落,云夫人面事笑容道:“此次雅集,共抽取一百道题目,无解题十道,余下九十道题目大伏国答对了五十五题,景国只答对三十五题,可见大祭司教导有方,桑绮姑娘才情卓越。”

    本应无人能及的夸赞,因为有托月的存在,勉强只能算是才情卓越。

    托月握着书卷站在边上,打量一眼大祭司等一行人,却发现大祭司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转。

    大约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大祭司收回目光道:“云夫人,老身唐突,能否请九姑娘出来跟老身见上一面。”

    “九姑娘,过来吧。”

    云夫人像叫小朋友一样,站在上面远远朝托月招手。

    托月有些不乐意,还是顺从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见过礼,落落大方地站在大祭司面前。

    大祭司上下打量一番托月,面上露出惊叹的神情道:“还是个小姑娘,却隐约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韵,凌波微步飘逸若神,不过老身很奇怪,以你的才学为何不肯参加雅集。”

    “大约是……”托月迟疑一下道:“晚辈心中的雅集与大祭司心中的雅集不同。”

    “有何不同呀?”大祭司眯起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托月淡淡道:“晚辈心中的雅集,是大家为同一个问题聚在一起研究讨论,而不是像眼下的知识问答题。”

    “应托月,你说什么呢。”

    托月的话一出,大祭司还没有发话,燕攸宁就大声抗议。

    燕攸宁冲出列,恼火地瞪着托月道:“应托月,你自己矫情不愿意参加雅集,何苦来埋汰我们呢。”

    托月没有理会燕攸宁,面带笑容对大祭司道:“托月的话或许不好听,可这就是你们这场雅集给托月的印象,都是些无聊透顶又没新意,多翻翻书就能知道答案的东西,雅集探讨的应该是未知的,或都未确定的事情。”

    这丫头可真敢说!

    云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大祭司忽然问:“那九姑娘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的雅集。”

    “假如……”托月迟疑一下道:“假如晚辈处在大祭司,以及六位姐姐的位置,晚辈会想着如何取长补短,来帮助大伏国的子民提高生活,比如说如何减少他们的牛羊不生病,保证草原上永远有足够的草料。”

    “取长补短?”

    桑绮不解看着托月。

    托月淡淡道:“取他人之所长,补己身之所短。“

    留下一句话意味深长的话,托月又朝云夫人行礼道:“云夫人,时辰不早,托月该回去服用汤药,告辞!”

    云夫人对身边的侍者低语一句,回头道:“九姑娘稍等片刻,我已经让人通知六公子,有六公子亲自护送你回府,路上才不会有人对你不利。”

    “好。”

    托月没有拒绝。

    大祭司淡淡道:“九姑娘的话,老身会考虑的。”

    托月微微欠身,带着阿弥转身离去,突然燕攸宁冲过来拦在托月面前。

    “表姑娘……”

    阿弥刚想说什么,就被托月一个手势制止。

    托月看着燕攸宁,淡淡道:“燕家表姐,拦住托月的去路有何指教?”

    燕攸宁听到托月生疏称呼,愣了一下道:“九妹妹,若不是你拒绝参加雅集,景国是不会输得那么难看的,而我们拼尽全力为景国奋斗的过程,却被你说成是无聊的问答,你是想抹杀了我们的努力付出。”

    托月看着燕攸宁,讥讽地笑笑道:“你是想说,你们会惨败,都是因为我的原故吧。”

    “难道不是吗?”

    燕攸宁理直气壮地反问。

    托月淡然道:“当然不是,因为我没有参加雅集。”

    望着燕攸宁不甘心的表情,托月淡淡道:“燕家表姐,你参加两国雅集,是为景国还是自己,不必妹妹点破吧。”

    “应托月,你什么意思?”

    “既想出风头扬名,又不想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面对燕攸宁的责问,托月很不屑地点出她的小心思,回头双手送上竹简道:“这是方才向云三公子借的书,麻烦云夫人替托月还给云三公子,顺便替托月道一声谢谢。”

    云夫人接过书故意道:“云齐也是的,拿什么书不好,偏生拿这一卷给你,很泛味吧。”

    托月愣一下道:“没有啊,托月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待托月回去后把书默写下来,再细细的研究里面的内容。”

    “你要把书默写下来?”

    闻言,云夫人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这本书里的内容有多么乏味,涉及到的知识点又有多复杂,她居然能在短时间内记熟。

    阿弥看到云夫人的表情,一脸自豪地为主子解释道:“回云夫人,我家姑娘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的内容,包托书的注解等。”

    “九姑娘,你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太祭司也忍不住出声称赞,旁边人听着只有嫉妒的份。

    “你眼光好,是众所周知。”

    云夫人忍不住调侃打趣道:“玉石界的人要知道你在研究玉器原石什么的,肯定早早把好东西藏起来。”

    托月羞涩地笑道:“云夫人说笑了,托月若真要捣腾玉器原石这,恐怕还是得交学费,也就坐在旁边凑凑热闹。”

    看到这一幕,燕攸宁肺都要气炸了,明明是她在为雅集、为景国出力,云夫人却只顾着跟应托月有说有笑,对他们这些参加雅集的人却不闻不问。

    “九姑娘。”桑绮忽然出声,上前道:“九姑娘,桑绮周游诸国从未尝一败,今天败在姑娘手上是心服口服。”

    “怎么回事?”大祭司好奇地问,桑绮淡然道出原由道:“桑绮懂的九姑娘都懂,桑绮不懂的九姑娘也懂,今天的雅集桑绮虽荣犹败,希望将来能机会跟九姑娘来一场雅集,是不计输赢、不带任何目的的那种雅集。”

    “那桑绮姑娘可得抓紧时间。”

    冷不丁燕攸宁又插进一句话,桑绮一脸不解地看着托月。

    燕攸宁故作善解人意道:“桑绮姑娘有所不知,九妹妹她身负剧毒,连药王谷的神医都无法解除,幸运的话还能活两三年,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可能就是两三个月,或者是两三天。”

    “你们兄妹就是一对软脚虾,扶不上墙的烂泥。”

    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是扯开燕攸宁身上的庶羞布,让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提到兄妹俩众人马上联想不久前,燕昭跟天启国英王的赌约。

    这场赌约万众期待,然而这场比武赢了燕家的荣耀,输了却要不相干的应家九姑娘承担。

    兄长的赌约风波还没过,眼下妹妹想出风头却不想责任,甚至又意图把责任推到应家九姑娘身上,可不就是一对软脚虾。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会有一杆称,近年的接触了解。

    皇城的姑娘们也渐渐发现,应家九姑娘不仅没有传言的堪,而且为人还很不错。

    现在燕攸宁推卸责任不成,竟然当众诅咒应家九姑娘,方才参加雅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好感,迅速被败坏干净。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当众挖苦燕伯爵的人,她不怕燕伯爵记恨吗?

    托月好奇地回过头,就看到墨染尘扶着一位上了年纪,却隐约能看到年轻时绝世风华的妇人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云夫人道:“老姐姐,你怎么才来,雅集都已经结束。”

    “这种没劲的雅集,看不看都无所谓。”

    来人毫不给情面地讥讽,走到大祭司面前,讥讽道:“几十年过去了,你还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不嫌烦吗?”

    大祭司轻叹一声道:“一别三十多年,你还是这个臭脾气,说话一点都不给别人情面。还是这小姑娘好,就算算不上我的把戏,说出来话听着也叫人舒服。”

    托月莫名被点名,正不知所措时,就听到云夫人道:“傻丫头,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见过未来婆婆。”

    未来婆婆!

    是墨夫人,墨染尘的生母。

    托月没有多想,缓缓上前恭恭敬敬地见过礼。

    墨夫人上下打量着托月,良久才走道:“你拒绝参加雅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早听墨染尘说墨夫人也在云府,一直没有见着以为不会碰面,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居然还是碰上面。

    传闻都说墨夫人十分厉害,是极不好相与的人物,思虑再三道:“回墨夫人,两国雅集的事情托月事前并不知情,来的路上才听六公子提起,未及准备不敢妄为。”

    “你倒是谨慎,只是有些谨慎过头,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墨夫人挑剔目光从托月身上移开,落在燕攸宁身上道:“上次我儿子打了你兄长,今天是不是要连你一起打?”

    “请墨夫人恕罪。”

    燕攸宁早听闻墨夫人的厉害,见到本人更是紧张头也不敢抬,眼下更是吓得扑一下跪在地。

    墨夫人冷哼一声道:“还不快退下,等着领赏钱吗?”重新看着托月道:“正如你自己所言,除了出身外你的人生是完美的,你的相貌才情配我儿子正合适,以后得了闲常到墨府陪我说说话。”

    “是。”

    托月不敢拒绝。

    在场的人却是一脸羡慕。

    应家九姑娘,不仅得六公子的青睐,还得墨夫人认可。

    太傅府六少夫人应托月当定了,这让在场不少人既高兴又羡慕,不过人家的优秀摆在那里。

    “你先送妹妹回府,不用急着来接我。”墨夫人看一眼大祭司道:“我与大祭司一别几十年,有好些话要说呢。”

    “是,母亲。”

    墨染尘恭恭敬敬地应下,朝托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托月回身朝长辈们拜别,跟着墨染尘并肩往外面走,经过燕攸宁身边时,阿弥故意朝她挤挤眼。

    走出云府后,托月看着灰沉沉的天气道:“今天晚上应该会下雪,明天去青云寺采雪刚合适,就算是你们报答我今天的帮忙吧。”

    “好。”

    墨染尘淡淡道:“明天早膳后,我会过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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