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内,茌家主正喝着茶,心里盘算着晚饭吃什么。 .c obr />

    这时,年成匆匆地跑了进来,耳语一番。

    “你说的是真的?”茌家主拍案而起,桌上的公文瞬间被震飞起来,最上面的几个甚至飞了出去,散在了桌子上。

    年成点头,“是大小姐派人传来的,传话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一边说,他一边追上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茌家主。

    “家主,要不要先去告假?”

    “我先回去了,你代替我去告假,说我明日再去跟他告罪。”茌家主说完就往大门方向走去。

    茌好派去的下人正在门口候着,一看到他出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急切,“家主。”

    “有没有给夫人请大夫?”茌家主开口便问。

    “奴才走的时候,大小姐就派人去请了。”

    “那就好。”茌家主说。

    他左右看了看,就看到自己家的车停在一边,直奔而至。

    “你快些驾车。”

    “是。”

    茌家主也不等下人把脚凳拿下来,直接跳上了车,掀开帘子便进去坐下。

    “你快些!”他催促道。

    那下人连忙坐了上来,拿起马缰,抖了一抖,“驾!”

    那马在原地踏了两步,不紧不慢地跑了起来。

    “怎么这么慢?”茌家主问。

    他掀开帘子往外看,见那马跑得慢吞吞的,急得嘴里起泡。

    “我来!”茌家主弯腰走出来,从下人手中接过马鞭,用力一甩。

    那马的屁股吃痛,嘶鸣一声,得得地跑了起来。

    可是马车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又跑了一会儿,茌家主干脆将拴在马身上的绳子解开,跃身而上。

    “你自己想办法回来,我先走了。”

    说着便策马而去。

    他进门就在大门口遇见带着摇童出门而来的贾大夫。

    贾大夫驻足,对他微微颔首,“茌大人回来了?”

    “贾大夫,我夫人她如何了?可有大碍?”他面露关切之色。

    贾大夫见他急得两眼微红,摇了摇手说:“茌大人莫要担心,令夫人身体还好,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需要好好开解,以免伤及心脉。我已经给她开了两服药,到时候服用便是。”

    茌家主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看见了跟在贾大夫之后的人,正是茌好身边的香梅。

    香梅见他看向自己,连忙说道:“大小姐让奴婢跟着去拿药。”

    茌家主颔首,对着贾大夫说:“贾大夫,慢走。”

    庄念安回忆着自己爹跟自己说的话,在他的记忆之中,很多都是关于姑姑的。

    姑姑小时候的事情他都倒背如流了。

    每次爹想姑姑的时候,就会看着他的脸,以后是要透过他去看姑姑。

    也许是这些回忆渐渐打动了茌夫人,她呆愣的目光逐渐聚焦,往右边偏头,看向庄念安。

    “姑姑。”庄念安见状,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要哭出来。

    “念安,你爹他是怎么死的?”茌夫人的声音显然更加沙哑,发出的声音像是石头被砂纸打磨一般,颇为刺耳。

    “爹他是在海上遇到海盗,虽然成功回来,却伤了肺腑,然后不治身亡。”庄念安低着头,声音低沉。

    “你爹他怎么会去海上?”茌夫人挣扎着坐起来。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颇为难看,“他是不是去……”

    茌夫人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庄念安,“他是不是去给我找药了……”

    庄念安摇头,关切地说:“不是的,姑姑莫要多想,爹是为了给我挣下一份产业,才出海航行的。”

    爹去世前便说过,让他万不可给姑姑说他去世的理由。

    还让他发了毒誓,若是他主动说了,爹就死不瞑目,不能投胎转世。

    就如同茌夫人所猜测的,其兄庄毅宁之所以会去海上,是因为听说海外有一味奇药,身体病弱者吃了之后,便可以回复生机,身体健康者吃了以后可以延年益寿。

    只不过,这药却没有治疗内伤的功效,不然……

    茌夫人回过头躺回去,双眼看着床顶上。

    “你不用骗我……”

    哥哥总说男子就该建功立业,不应当依赖家族,不然也不会离开京都去外面闯荡了。

    所以,他怎么会为了给庄念安留下产业而去海上冒险呢?

    庄念安伸出手,轻轻地给她把被子盖上,说:“姑姑,侄儿怎么会骗你呢?爹从小就教育我要孝顺姑姑,给姑姑撑腰呢。”

    茌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着,笑容带着哀伤。

    她不想和庄念安争执。

    只因她知晓,哥哥肯定嘱咐了侄儿,让他不准说,甚至,让他发了毒誓。

    她背过身,面向墙壁,眼泪默默地流下,顺着她的脸颊,流到被子上,浸湿了一大片。

    茌好见状,松了一口气。

    白妈妈要上前劝,也让她小声阻止了。

    “白妈妈,现在哭出来便好了,哭一哭也好过之前那个样子。让母亲哭一哭,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哭出来,就不容易郁结于心了。”

    茌也说:“姐姐说的对,让娘哭吧,等一会儿再劝吧。”

    说实话看到娘哭出来,她也和姐姐一样,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妈妈听见,轻叹一口气,没再上前劝说。

    又过了一会儿,茌家主回来了。

    “夫人!”他还在门外,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家主。”众人行礼。

    “夫人如何了?可有不舒服?”茌家主见到茌夫人躺在床上,就悄声问白妈妈。

    白妈妈欲言又止,这舒不舒服她怎么说得清楚?

    茌好插话小声道:“母亲正在哭,把心里的伤心哭出来了,现在比之前好些了。”

    茌家主皱眉,扫视一圈,在看到和茌夫人相似的面貌时,停了一下。

    “所以你们就任由她在哭吗?”

    茌解释说:“娘之前的情绪有些……”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体不适合大喜大悲?!”茌家主呵斥道,打断了她的话。

    茌听了她的训斥,面色惨白,嘴唇哆嗦,双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

    茌好见茌被训,挡在她前面,皱眉反驳道:“你这么训斥儿做什么?是我不让她们劝的。你刚刚没回来,没有看见母亲的样子,不哭不笑,呆滞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难道你就想看到那样子?难道就让母亲憋着吗?”

    本来哭泣就可以释放人的情绪,憋着不哭反而会让人更加压抑,造成心中郁结。

    茌家主没想到她会反驳自己,气得嘴唇颤抖,“你这么和我说话?!”

    茌好撇嘴,嘀咕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茌拉着茌好背上的衣服,低着头咬着嘴唇。

    爹这分明是在迁怒。

    娘这样我们也很担心也很难过,可是爹还这样对我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庄念安和茌家主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插嘴,只能焦急地在旁边看着。

    白妈妈作为一个下人,更不可能劝阻了。

    幸而,钟叔听见动静进来了。

    “家主,夫人的身体要紧,您还是先看看夫人吧。”

    茌家主回神,不再和茌好说话,转而去看茌夫人。

    他掀起袍子坐在床边上,伸出左手小心地碰了碰茌夫人的肩膀。

    他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茌夫人颤了颤,眼泪流淌得更加欢快。

    “夫人,你不要伤心了,要是大哥泉下有知,叫你如此哭泣以至于伤了自己的身体,他必定会也跟着难过的。”茌家主轻拍着她的肩膀劝说道。

    茌夫人手遮着自己的脸,眼泪人就从指缝间流出来。

    “哥哥死了……”她声音哽咽。

    听着她的声音,茌家主心疼得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大哥和夫人的关系亲密,怎能不伤心呢?

    可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夫人的身体坚持不住啊。

    他叹息一声,心中不免庆幸。

    幸好夫人的身体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虚弱,不然只怕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他又转头看了几人一眼,对庄念安说:“你便是大哥的儿子吧?”

    庄念安点头,“念安见过姑父。”

    茌家主说:“你远道而来,想来很辛苦,不如先去休息吧,等明日你姑姑心情好一些再叙旧,如何?”

    庄念安看了一眼已经哭的打嗝的茌夫人,眼里的哀伤之中带着欣慰。

    姑姑这么伤心,也不枉爹时刻惦记她,最后甚至为了给她寻药而死了。

    “谨遵姑父的安排。”

    茌家主看向茌好,“你表兄弟的住宿你去安排一下。”

    他不知庄念安的年纪。

    考虑到庄毅宁离开的日子,庄念安应该比茌好小,可是庄念安的长相实在是让人看着觉得及冠了。

    茌好说:“他的住宿已经安排好了,另外,他的年纪比我小,是表弟。”

    茌家主点头,忍不住打量了几眼庄念安。

    这块头可真不小,从年龄来看,的确是离开之后才有的。

    茌好和茌都跟着离开。

    现在茌家主回来了,暂时用不到她们在。

    庄念安跟着一个下人去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观察院子的情况。

    院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匾,写着秀竹苑三字。

    院子里,是一丛丛青色修竹,交相掩映,偶有风过,竹叶飒飒作响。

    在右边墙角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小池塘,池塘之中游曳着一尾尾锦鲤。

    西厢房的窗户恰对着小池塘,打开池塘便可以看到锦鲤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

    若是月夜坐在窗下读书,便可以一睹疏影横斜的景致。

    屋子设置处处雅致,花瓶茶具一一摆设都是茂林修竹的图样,虽算不上奢华,却是低调高雅,让人心身舒畅。

    庄念安自认为不是高雅之人,却也喜欢这些东西。

    他叹道:从前爹都没有给我这样的好住所,反倒是在姑姑这儿享受了。

    翌日。

    茌好早起去茌夫人那儿请安。

    “你娘才刚睡下,就不要吵醒她了。”茌家主从屋里走出来,淡淡地瞧着茌好和茌,阻止她们俩进去。

    茌好听说,皱眉,“那母亲不是一晚上没睡?”

    “她心里伤心,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熬到刚才,实在疲惫,才有了一些睡意。”茌家主说。

    “哎。”茌好叹气。

    “娘如何了?”茌骅也走了过来。

    茌好把茌家主说的重复了一遍。

    “骅儿你怎么还在家里?”

    “母亲生病,哪有心思去上朝?”茌骅摇头说,面露担忧之色。

    茌家主皱眉,“你也不去,我也不去,怕皇上要对我们茌家有意见了。”

    茌骅低着头,不接话。

    他就算去了,也安心不下,还不如不去。

    茌家主见状便说:“算了,到时候和皇上好好解释,想来他也能理解。”

    只不过能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原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茌夫人再醒了过来。

    她睁开双眼,双眼沉重,像是灌了铅水。

    她轻轻摸了一下,两只眼睛都肿胀起来,像是鱼泡眼。

    白妈妈给她弄了热水敷了敷,又用冷水敷了一阵子,才好看了一些。

    她让人去把庄念安请来一起吃饭。

    庄念安终于见到了人,心里安定了一些。

    便行礼道:“姑姑,姑父。”

    行完了礼,他又说:“姑姑身体好些了吗?”

    “我已经好些了。”茌夫人笑着说。

    庄念安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便好。”

    “让你担心了。”茌夫人温和地看着他。

    庄念安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说:“姑姑府上的厨子手艺可真好。”

    “是啊。”茌夫人点头。

    两人一阵闲谈。

    中间,茌夫人问:“你娘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庄念安说,“所以我爹是又当娘又当爹把我养大的。”

    “那怎么不把你送回京都来?”茌夫人心疼地说。

    庄念安说:“当时正在海外一个岛屿之上,我年纪小,实在不方便坐船,别把我养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才离开的。”

    “可是你爹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过你,实在是太失职了。若是早知道我有一个侄儿,我必定要让他把你带回来。”茌夫人说。

    “父亲应该给您写信提过,可能是中间出现了差错,让你没有收到信。”庄念安摇头说。

    茌夫人怔愣了片刻,“也是,哥哥怎么会不跟我说呢?必然是中间出了差错,把信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