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一来,林老太更加委屈地嚎哭起来。

    她打开林大柱的手,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里正啊,你来得正好,我家这事情,你可要主持下公道啊。”

    林园将上首的椅子摆正。

    林大柱朝里正拱了下手,“里正哥,您请坐。”

    里正四平八稳地坐下了,“要我主持公道的话,那将二柱也叫来吧。”

    “我这会儿没啥事,我去找他。”张贵财转身走出去了。

    “都坐都坐,二柱来了,一起商议商议,你们这一家子闹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今天借机会说个清楚。”里正朝林老太抬抬手,“老婶子,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吧?”

    林大娘子又伸手去扶,林老太这才就着林大娘子的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

    委委屈屈着,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没过多长时间,张贵财带着林二柱来了,后面还跟着林二柱他媳妇。

    在路上时,林二柱夫妇俩已经问过张贵财事情原因了,所以一进屋,林二柱媳妇马上骂起了林大柱夫妇,“你们是怎么回事?不孝敬老太太就算了,还关起门来欺负老太太?”

    这话说得真是诛心,林园当下就挑了眼角。

    林大娘子忙说道,“弟妹呀,没有的事呢,这是从哪说起的?”

    林二柱媳妇叉着腰,急走了两步将林大娘子拽到林老太的跟前,“老太太哭得眼角都红了,还说没有欺负?要打断骨头睡地上爬不起来了,才叫欺负么?”

    林园上前将林大娘拉开到一旁,“二婶有话好好说,有事找里正评理,将娘拉拉拽拽的,莫非二婶想动武?”

    “好你个丫头片子,居然这么说你二婶?”林二柱媳妇想起新仇旧恨,扬起手巴掌来打林园。

    林园冷笑着抓着她的手腕,“二婶这是不服里正的调解么?那就直说呀,我们好将里正大伯送走,人家事情还多着呢,哪里有闲情见你打晚辈?”

    “死丫头——”林二柱媳妇遇到了对手,气得脸色发黑。

    话说,这丫头的手劲咋这么大,她怎么抽也抽不回?

    “园子,你想打人吗?那是你二婶!”林老太大怒。

    “园子,快松手。”林大娘子也忙劝着。

    林园这才松了手。

    林二柱媳妇恨恨地走到林老太身旁,坐下了。

    林二柱朝里正拱了下手,“里正大哥,我们夫妇二人来了,咱家的事,你可得说道说道,自打三年前我爹死后,大柱一文钱没孝敬过老太太呢!这可不像话呀!虽说是分家过着,但分的是咱兄弟二人的家,没有分母子情不是么?”

    里正朝一张空着的椅子指了指,说道,“坐下吧,坐下说。”

    “好勒,那您快说说,咱家接下来怎么办。”林二柱朝他媳妇瞥去了一眼,坦然坐下了。

    里正问着林大柱,“大柱,你家为啥不给老太太钱花?”

    林大柱叹了口气,“里正呀,我不是不想给,是没钱给呀。”

    “没钱?哼,没钱还送人油面?”林老太哼了一声。

    “这……”林大柱哑了口,送东西是大女儿做的主,这送都送了,还能要回?

    “爹,女儿能说几句吗?”林园问,林大柱夫妇憨厚,这算计方面的事,是铁定算不过二房的。

    “你说吧。”林大柱点头。

    “好,那我说了。”林园将刚才对林老太说的话说了一番,然后,问着里正,“里正大伯,你说,我家该不该送张家礼,送牛大爷家礼?人家对咱们家可是有大恩啊!”

    里正点头,“确实该送,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林二柱媳妇不干了,“那养育之恩呢?养育之恩比天大。”

    “哟,这村里谁不知道,你们老太太一天都没养过大柱?这会儿找他要钱?脸呢?”张老太嘲讽人,是张口就来。

    “哪里没养过?啊?哪里没养过?我没来大房,当初园子爷爷不是来过了?我们是夫妇,他来我来,不是一样的?”林老太不甘示弱。

    里正看向林大柱,“大柱啊,你爹来过你家,也是一样呢,你们家该出钱养着老太太。”

    里正一发话,林老太的腰杆都直了。

    林大柱为难起来,“里正啊,可家里实在没钱啦,还欠了不少呢。”

    林园说道,“里正大伯,要我们家给老太太钱,那么,请二叔先还我家钱吧。”

    “我家欠你们钱?你胡说什么?”林二媳妇当下大怒。

    “有没有欠,你们心里有数!我手头可有帐本呢!里正大伯,张奶奶,还有贵财叔,你们都评评理,这钱是不是该还?”林园又将刚才同林老太对帐的几笔欠款,说了一遍。

    张老太听完,马上笑了,“这儿子把人腿弄伤了,怎要别家出钱赔?老爷子死,怎么只有大柱出钱,你们二房咋不出钱?是何理啊?”

    “……我……我们当时没钱!”林二柱媳妇眼珠子一转,忙说道。

    “那现在有钱了吗?我们家还了多年的债,赶情,是帮二婶在还啊?”林园冷冷说道。

    “都是亲兄弟,你们算那么清楚做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林二柱冷哼。

    “老话说,亲兄弟明算帐。”林园朗朗说道,“二叔要是这么说,我们家不如全都住二叔家好了,我家房子也破了,我担心一下大雨会倒塌,二叔是大哥的亲兄弟,一定不会赶走我们家吧?我们当年帮春生哥垫付了赔偿银子,二叔家收留我们一家,不太过分吧?”

    “分都分家了,你们凭什么住我家?”林二柱媳妇大怒。

    “是呀,分都分都家了,这财产什么的,当然得算得清楚了。”林园懒得跟他们废话了,直接问里正,“里正大伯,咱们两家的情况就是这样,您给主持下公道吧?”

    里正向林园要来帐本翻着,说道,“这些借款中,给老爷子看病安葬盖厨房的钱,两家要平分;这牛车牛儿是大柱出的钱,二柱在用,钱得还大柱;大柱给二柱垫付的儿子伤人的赔款,二柱该分文不少的还给大柱家。我算算啊,……一共是五十七两一百文。二柱,你是现在还呢?还是欠着?欠着又是几时还?给不给利息?”

    “里正哥,不是这么个算法呀。”林二柱傻眼,居然要还大房五十七两多?凭什么?“这都是大柱当年自己愿意出的,凭什么要我还?他说他是老大,他自己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来。”

    无赖说法!

    林园气得差点跳起来去打人。

    饶是老实的林大柱,也抱怨起来,“我没说这话。”

    林园冷笑,“二叔,听见没,我爹没说呢!”

    “好啦,你们两家既然要我主持公道,我看这样吧。要么呢,二柱现在还钱,大柱家拿着钱,再每月孝敬点老太太。要么呢,这钱二柱不用还了,由二柱给你们老太太,怎样?反正你们老太太跟着二柱过着,不是么?”

    林园眯了下眼,这里正说的,还算公正,以二房的性子,那钱要得回来吗?

    打滚撒泼闹死个人,大房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不要二房还钱,让二房的人养着林老太,林老太就没有机会上大房来闹了。

    “爹,我看这法子行。”林园当先说道。

    林大柱想了想,也点头,“里正哥,就按你说的法子吧。”

    里正又问林二柱夫妇,“你们的意思呢?”

    那夫妇俩还没有回答,林老太觉得亏了,马上嚷着,“不行!钱太少了,不够花!”

    五十七两就打发她走了?

    门都没有!

    林园眯了下眼,问着林二柱,“二叔,你们家每年给奶奶多少钱?”

    林二柱看向他媳妇。

    林二柱媳妇抬了抬下巴,“我们家对老太太可好了,一月十二斤大米,三斤白面,三斤肉,菜是自己地里摘的,五十文买零嘴的钱。另外,每年八套衣衫,四双鞋子,两百文抓药的钱。”

    林园微微一笑,“二婶,我算了算了,也就是说,奶奶一年要花一千九百六十二文?四舍五入凑十法,就算一年要用二千文吧。那么你们家欠的五十七两一百文,可以用二十八年了。”说着,又望向林老太,“奶奶,按着二叔家赡养您的用度,钱怎么不够了?不够的话,等二十八年后,再来找我们要吧。”

    林老太一噎。

    林二柱夫妇也呆住了。

    里正哈哈一笑,“没错,够花够花。我们家老太太,一年还没有一千文呢,她五年才制一回衣,她除了吃饭吃点肉,就没有花销。林家婶子,你两个儿子给的钱,不少啦!”

    林老太的开支是自己说的,欠的钱也赖不掉,林二柱夫妇俩再不好反驳,只好同意了里正的安排。

    林园为了防着二房的人和林老太耍赖,让里正写了协议书,林大柱和林二柱,还有林老太分别按了手印,见证人张老太和张贵财也按了手印。

    一式两份,两家各拿一份。

    “事情协商好了,你们两家不要再吵了吧?”里正看一眼林大柱,看一眼林二柱。

    林大柱当然是说不会了,林二柱夫妇俩一句话也不说,气哼哼转身走了。

    林老太半点便宜没占着,还丢大了脸,也是赶紧走掉了。

    张老太和儿子张贵财,和里正林大柱夫妇说了几句话后,也回家去了。

    里正朝林大柱摆摆手,也笑着告辞。

    林园这时追上他的脚步,将一个纸包塞到他的手里,“里正大伯,这是我从县城带回来的一点烟丝,当时有很多人买呢,据说味道不错,送您尝尝?”

    里正哈哈一笑,接到手里来,朝林大柱笑道,“你家这个闺女,都抵得上一个儿子了哩。”

    “她还是个孩子,叫您笑话了。”林大柱憨厚一笑。

    里正走后,林大娘子叹了一声,“也不晓得村里人怎么看咱们。”

    林大柱坐在门口,抽着旱烟,“横竖有里正,怕啥?”

    林园收好协议书,从里屋走出来,也说道,“娘,爹说得对,里正也在哩,咱们怕啥?”

    林大娘子想了想,这才没有说什么。

    林大柱家安定了,各自忙起手头的活儿。

    林二柱家就闹开了。

    林老太骂林二柱媳妇乱说话,害她得不到林大柱的赡养费。

    林二媳妇怪林老太没用,连个小丫头也摆平不了。

    “你能,你去啊?”林老太横一眼林二媳妇。

    把个林二柱媳妇,气得一脸铁青。

    ……

    陆子翊赶着牛车,将老虎运到了县城衙门处。

    衙门门口一侧的墙壁上,贴着告示,写着:捉到活老虎者赏银一百两,打死的赏银六十两。

    有不少人围着告示看着,议论着。

    他将牛车一停,马上有人围过来贺喜,“大兄弟,你今儿可发了呀,这只大老虎,可值不少钱哩!”

    陆子翊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他正要喊衙役收老虎,这时,有一人骑马从路上跑过。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一身官差的打扮。

    陆子翊身子僵住,这人……怎么长得像林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