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要谈谈明年燕北一战的准备了!”嬴初示意内侍将门关上,看向蒙武,后者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老旧的地图,地图之上写着燕北十八县堪舆图,陈向北看了一眼,就无法继续看下去,这年代久远的堪舆图不仅画笔草率,而且不少官道路线都被岁月掩盖,没了痕迹,见嬴初和蒙武三人对着这张古朴发旧的堪舆图讨论得风生水起,热闹无比,陈向北满头黑线,又见黎公那满嘴喷出的口水落在堪舆图上,陈向北也是明白了为什么好好保存的堪舆会变得这般模样。

    陈向北按耐不住,将自己画的山水图取了出来,也没有叫那在兴头上的三人,自己就在边上将这十几张山水图按照顺序拼接在了一起,半盏茶时间过后,陈向北大功完成,拍了拍手看了下地上摆着的那一副由自己工笔画法画出的燕北十八县堪舆地势图,尤为自傲,转头看了眼那三人还是在那边津津有味的辩论探讨,陈向北摇摇头一手压在桌上,“嬴初,还有两位将军,你们看这幅如此模糊的堪舆又如何能明白山道情况,还有地势高低?”

    嬴初笑了笑道,“向北,你不知道此中情况也是自然,这一张堪舆图已经是府库当中放着的极其完善的一张了,你看,这山路状况如此清晰?你若不懂,等会我与你好好讲讲,身为将军,这堪舆图必须是要会看的。”

    陈向北看着嬴初指的那个所谓清晰的地方,心中直道学不来学不来,也懒得再与三人多说,拍了拍嬴初的肩膀道,“你们看看后面,这堪舆图留着我都觉得丢脸,真不到是哪个人记下的,还视若珍宝,放在我家,拿来垫纸都觉得脏。”

    三人没有理会陈向北在边上冷嘲热讽,转头看到地上那连在一起的山脉地势图后,几人皆是离不开眼,三人都靠了过去,但顾忌弄脏这心中的神作都不敢过分靠近,屏气凝神,在一张张画上一一看过,陈向北乐得清闲,坐在桌边吃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糕点,倒也是吃的不亦乐乎,半晌过后,三人看完山水画后回身齐齐盯着陈向北问道,“小子(向北),这画都是你画的不成?画了多久?”

    陈向北见三人大有不回答便要吃了自己的意思,放下手中糕点道,“也就用了个把月的时间,还是那些个花鸟树木难画了点,不然时间可能更快,这东西你们要啊?我在栈当中还放了不少我一路北上看到觉得有点意思的地方画作……”

    不等陈向北多说,嬴初当即就命令边上候着的内室赶快连忙去叫人前往栈取回画作,吩咐之际用了三个快,可见其心情急迫,那内侍明了后,动用了大批御前护卫急匆匆的赶到栈将画作取回,动作极大,让那栈老板直直吓昏了过去。

    蒙武听了陈向北所说,回头又看了眼那山水画,果然是树木清秀,鸟兽如真,回头又看了眼桌上那副‘珍宝’级别的堪舆,一巴掌拍在陈向北的脑袋上道,“画地图就画地图,多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作甚,有这功夫,不如多画几张!”

    陈向北撇撇嘴,如同看一个俗人一般看着蒙武道,“蒙将军,这话就不对了,这先是画,再是地图,只是画中有乾坤,若只是地图,不好看,也不符合我桃园画派鼻祖的身份!”

    “还桃园?!”蒙武被陈向北这话气乐了,又是一掌落在脑袋上笑骂道,“明年行军,我让你先去探探情况,把这画作花的精细点,做得好了,功劳跑不掉。”

    嬴初笑了笑,叫了声蒙武继续研究这燕北战事,有了地图,几人的各种战略也能安排上去,有两位将军在这里可以不断推演排算出正确的进攻路线和可能发生的情况,陈向北虽有变通,但这般大方向的指挥,他如今火力不够,并做不到,等着三人谈论还在出个结果的时候,陈向北猛地想起芈犯奀被自己叫回去拿一幅岳阳楼山水图,却是迟迟未到,跟嬴初说了一声之后,陈向北便在宫中找芈犯奀的踪迹。

    其实芈犯奀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到了宫中,对于皇宫之内的情况倒也不是太陌生,问了下侍卫御书房的位置之后,芈犯奀直冲冲的就跑了过去,结果在半路就遇到了一个小姑娘,正想要攀爬一座假山,假山之上挂着一面风筝,看来是这小女孩的物件。

    假山陡峭,绝非是一个五六岁女孩能够轻易爬上的地方,芈犯奀见周遭无人,那女孩一个不小心,右脚踩空,连忙双脚一踏,左手拿着岳阳楼山水图,右手抱住了小姑娘,将其放在地上道,“你这孩子,怎地这般胆大?那风筝落在上面,叫别人来拿就可以,若是受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小女孩红着眼睛怯生生道,“夕儿姐姐在上课,便没有其他人了……”

    芈犯奀诧异问道,“你爹娘呢?”见小女孩神色暗淡的低下了头,芈犯奀自知失言,抬头看了眼假山上的风筝,轻轻一跃,便将那燕子风筝取了下来递给小姑娘道,“喏!拿好了,以后放风筝到宽敞的地方去,好好回家,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小女孩拿过风筝,看着芈犯奀鼓足勇气道,“大哥哥,能不能陪我到夕儿姐姐下课,铃儿不想一个人呆着,去别的地方遇到他们也会挨打……”

    芈犯奀回头看了眼小女孩希冀的眼神,虽然不知为什么此女会被其他人排挤,但外冷内热的芈犯奀无法视若无事,觉得自己的画作迟一些送去也可以,便坐在了小女孩的边上道,“好,我陪你一会儿。”

    说罢,芈犯奀便一句不发的看着前方,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女孩交流,但这名为刘铃的女孩似乎就已经很满足了,抱着风筝坐在芈犯奀的边上喃喃道,“大哥哥,你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啊!这么高的地方蹭的一下就飞上去了,足足有好几个铃儿高呢!”

    芈犯奀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刘铃眯着眼笑道,“真好啊!铃儿也想要学功夫,这样就可以把他们都打回去,不用夕儿姐姐过来保护我,也就可以快意江湖,不用再待在这大大的笼子里了……”

    “大哥哥,你手上拿着的是画吗?能给铃儿看看嘛,听夕儿姐姐说过我那过世的父亲是个诗画双绝的奇才,可长到这么大我也没见过什么画,也不知道好坏究竟是个什么区别……”刘铃一双如水的眼眸看着芈犯奀,后者叹了一口气,将岳阳楼山水图打开一部分给刘铃看了后道,“这画太长,等会还要送人,不好给你全部打开,你看这出神的一部分就知道此画水准很高,还有一点,这画不是我画的,你也莫要太高看了我了。”

    刘铃应了声,几次想要向芈犯奀开口,却都在喉咙中咽了回去,芈犯奀的感知自然能够感受到刘铃的动静,也猜到了她想要说的话,但芈犯奀并不想点破,将画卷一收,两人陷入沉默当中,对于刘铃可能的遭遇,芈犯奀同情但并不会去为她做些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手脚,也没有想要干预别人生活的想法,人各有命,谁知道自己的干预会让刘铃日后的生活究竟便好还是变坏了,为人,不能别人想让你怎么帮他,就去帮他,若是结果好了,可能皆大欢喜,若是坏了,岂不是自讨没趣,白惹一身腥?

    芈犯奀又是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刚想要离去,又见到刘铃已经睡在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襟,心思一软,还是没有起身。

    “嘿!你这生面孔是何人?皇宫禁地也是你能踏入的?”芈犯奀撇头就见到一名肤白如玉少女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穿着金色琉丝纱裙,别着一枚翡翠凤钗,着实耀眼,如此姿色,在芈犯奀的认知当中没有几人能够比上。

    想到这少女可能就是刘铃口中的夕儿姐姐,芈犯奀先是将刘铃扶起来的,待其醒来之后方才抱拳作揖道,“在下只是个送画人,途经此地的时候,见这小女孩有麻烦方才帮了一把,又陪其等姑娘出来,如今姑娘来了,在下也就先走了。”

    芈犯奀说罢,就拿起画轴想要出去,嬴夕在芈犯奀经过自己的时候,一把从芈犯奀手中抢过了画轴乐呵呵笑道,“什么画这么当宝贝,我听娘亲说你们男人都有一两幅见不得人的画,莫非这也是?”

    芈犯奀见自己失神被嬴夕抢走了画,神色一冷道,“姑娘,还请把画还回来,这幅画不是在下的,是送给别人的,不得有任何闪失,你若是不还,休怪在下不气了!”

    嬴夕在大秦皇宫当中何曾被人这般威胁过,即便绿衣不在边上,嬴夕仍是不慌,冷冷笑道,“这里是大秦皇宫,你若是敢动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好过!”

    芈犯奀深吸一口气,想到这画是陈向北托付自己取来,心中当下有了决断,只见其身形一动,在嬴夕身上点了一下穴位,掰开其手指拿出画轴之后对着嬴夕歉意道,“姑娘实在得罪了,但是这画,在下是必须要交过去的,受人之托,必须得完成了才对!这穴位一刻钟之后便会解开,届时姑娘心有不忿,再找在下,在下任由姑娘处罚!”

    说罢,芈犯奀转身就要离去,却一头撞上转角的陈向北,后者摸了摸脑门,见到是芈犯奀后笑道,“犯奀,你去了哪里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走错路,被人关了起来呢!”陈向北笑了笑,见到芈犯奀身后那动弹不得的嬴夕之后,如若雷劈,脑门发出机械般的声音转了过来,“犯奀,这是什么情况……”

    芈犯奀没有察觉陈向北的异样,把画卷递给陈向北道,“这姑娘想要抢画卷,我想这是你要送给那嬴初疼爱的小妹的,你又是那般神情,就想不能被人拿走损坏了,这位姑娘非要拿过去看,就稍稍动了手取了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陈向北一脸土色,一步一步挪到嬴夕的面前,感受到嬴夕眼中不带感情的神色,陈向北浑身发抖在嬴夕身上解开了穴位道,“嬴夕,犯奀他不知道你的身份,着实不好意思,也是我没有跟他说清楚,这幅画便是打算送给你的,当时说给你带件礼物,便是这幅画了,你宰相肚里能撑船,莫要计较犯奀的冒犯了。”

    陈向北偏头对着犯奀苦笑,后者也是明白自己搞了一个怎样大的乌龙,把画作递了过去道,“长公主,这是在下糊涂,若要惩罚,惩罚我一人足矣,莫要牵扯上向北!”

    嬴夕拿过画作,看了两人一眼哼道,“陈向北,我先回去看看你这礼物如何再做决定,你可别偷偷跑掉,要是我知道了,少不了拳头给你吃,还有你,日后莫要再认错人了,这次就先算了!”嬴夕说罢,拉起边上瑟瑟发抖的刘铃走了回去,陈向北看着其消失的背影惑然道,“奇了怪了,今日这小魔头怎地这般好说话,按照常理,他没把犯奀你打个半死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芈犯奀摇摇头,把令牌还了回去道,“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陈向北略一思忖,觉得御书房那三人一时半会也弄不出个结果,自己在那边也没有其他事,想到周济晚上要来见自己,便迈步跟芈犯奀一道往宫外走去。

    回到栈的时候,发现整间栈都被关了起来,几名大秦孝公军士卒站在栈外,其中一人见到陈向北后迈步走来道,“陈将军,陛下吩咐你去驿站休息,此地暂且是住不了人了,将军的东西也都安然的送到了那边,还请将军放心!”

    陈向北应了一声,与这军官告别一声后就朝着驿站而去,这驿站两人也来过,虽说房间设施比栈好了不少,但是少了不少的烟火气和美食,两人宁愿去栈也不愿来可以免费入住的驿站。

    两人来到驿站之后,发现屋子行囊都已经被人安置妥当,正想着该如何解决一番吃食的时候,胡德大笑着走入了驿站当中看到陈向北后道,“果然没有看错,先前看了背影,害怕认错人,还好是过来看了一番,不然岂不是错过了陈兄弟?”

    胡德见两人正打算出去,看了眼天色后问道,“陈兄弟二人若是没用过餐,不如到胡某那边吃一吃?正好烤了只肥羊,用我们西域独特的香料,那味道,啧啧啧!”

    胡德砸了咂嘴,似乎在说何等出奇的没事,陈向北芈犯奀二人本就是好吃之人,听了胡德的形容之后,双眼一亮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跟着胡德一道往驿站的另一个庭院而去,尚未走入庭院,陈向北二人就已经闻到了那幽幽传来的羊肉香味,便见两名胡人一人在羊肉上撒香料,涂香油,另一人则不断地翻转羊肉,让每一块羊肉都充分受到火焰烤制,融入香料美味。

    “阿鲁,烤好了便把火熄了,去把葡萄酒取来,再拿几个杯具。”胡德吩咐了一名胡人,邀请陈向北坐在篝火边上,这大冬天的也没了多少冷意,“来,陈兄弟先来一只羊腿,这吃起来带劲!”胡德笑着用小刀将羊的一整只后腿切下来递给陈向北,另一只后腿也给了芈犯奀,自己则拿了前腿一口咬了下去,香味四溢,胡德满脸幸福道,“陈兄弟没气,这里就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

    陈向北已是被这羊腿上金黄色的色泽和扑鼻而来的香味所吸引,点了点头一口咬上去后,极其舒畅的吐出一口气道,“胡德,不是我说,要是有这东西吃,我怕是去了你那边就回不来了!”胡德哈哈大笑,把阿鲁拿来的葡萄酒给陈向北二人倒上后道,“这是我西域独有的酒,陈兄弟想必是没有见过,不如尝尝,味道较之中原的酒更显柔和。”

    陈向北看了眼杯中紫红色的葡萄酒,在月光之下如同琉璃一般剔透动人,奇特之余照着胡德的样子喝了一口,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此酒虽然不如我们的酒浓烈,但别有风味,觉得若是冰镇之后更加美味!”

    “同道中人!”胡德笑着点了点头,十分认可陈向北的这一个说法,几人又聊起这各地的风土人情,吃着羊肉倒也好不快活。另一边,把东西整理好的周济走出皇宫,先是到陈向北入榻的栈问了声后,改道走向了驿站,得知陈向北就在胡德的庭院后,周济稍一思索,便走入了驿站当中,见到陈向北后抱拳头,“陈将军,周济不请自来,还请莫要怪罪!”

    “哪里哪里!还是我忘了周先生这事,周先生还没吃吧?来,尝尝这西域的美食,畅快得很!”

    周济点了点头,跟芈犯奀和胡德打过招呼之后,坐在了陈向北边上,接过陈向北递来的一盘羊肋骨,尝了一口后惊呼道,“香嫩可口,油脂溢嘴,外邦竟有如此美食!”

    陈向北笑了笑,又给周济满上一杯葡萄酒后问道,“周先生,不知道找向北要问些什么事,向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济遂将自己关于西域的诸多问题,大小事宜还有如何结好当地部族问了下陈向北,把其答案跟自己的答案略作比对,以此来确保这第一步的完成,之后在陈向北的牵绳之下,周济又跟胡德聊了不少事情,后者得知了大秦的这个想法后,喜形于色又极为诧异,倒是跟周济相互询问,做出如何有利双方的方法局面,到了后头,便是二人在那风生水起的谈论,陈向北和芈犯奀在风卷残云般吃着羊肉,食量之大,那胡德的两名奴仆在一边看得是眼睛都要掉了出来,惊为天人。

    “这一次有了陈将军的提议,方才有我周济扶摇而上的机会,在此周济再次谢过了!”夜宴之后,周济在驿站门口对着陈向北一躬,陈向北挠了挠头笑道,“这都是周先生自己的才能,向北没有做什么事,反倒是向北要谢过周先生,愿意为我大秦出如此大力!”

    周济脚步一顿,又是对着陈向北一拱手躬道,“陈将军,日后若是见了我那师兄,还请替周济向其问一声好,跟他说一句师弟内修政理,师兄开疆裂土,互补掣肘,百年之后,各留青史!”

    陈向北诧异周济竟然是慕容奉天的师弟,王祸疆的七名弟子中的一人,将周济此事记下之后,等其离去不见之后,方才回到驿站洗漱一番后跟芈犯奀道,“明日天亮我等便启程去青松城。”

    “我没问题,你呢?那嬴夕不是说让你不要离去?嬴初那边也没了事?”

    “嬴夕不必管他,出了咸阳他还能管到我这里?嬴初那边最近要跟蒙武将军谈论军事,还有临近年关,事情繁多,也没必要打扰他,再加上时间差不多,我们也得回去看看了,今年,是爷爷离去的第一年……”

    芈犯奀闻言,神色也是黯淡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钻到了被窝当中,“睡吧,总得养好精神回去看看陈爷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