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走几步,见夏明曦没跟上,回头问:“皇后还想吃?”

    “啊,没有。”夏明曦惊慌失措,但努力保持冷静,她起身跟上。

    永昌帝在前面走着,步伐稳健有力,圆月高悬,夏明曦走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靠近寝殿,而她还没想好过关的对策。

    “皇上,刚吃饱,不消消食?”能拖一会是一会,说不定散步散累了,直接倒头便睡呢?

    永昌帝脚步不停,“朕明日要早起上朝。”大兴朝皇帝五更天上朝,确实有点早,这个点夏明曦还在梦乡与周公如胶似漆。

    “皇上不沐浴?”夏明曦又想到一个借口。

    这会永昌帝停下来了,他转身,比夏明曦高一个头的身高,足以俯瞰,猛然的转头,夏明曦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那双幽深好看的眸子猝不及防的撞进眼帘,不知是谁的呼吸突然一窒,心口某个地方噗通噗通跳起来。

    “你沐浴的时候朕也在沐浴。”永昌帝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移开视线,但那双眼睛好似不受控般,注视着眼下之人,当年当闲王时,也见过不少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子,皇后的容貌虽不能说难看,但绝对不比她们好看,只是那双灵动大眼,自信、灿烂,如同太阳般,让人移不开眼。

    他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要如何去形容那双眼睛,长在充满爱与自由的环境下的人所拥有的自信和灿烂是他这样从小被漠视寄人篱下长大的人永远也模仿不来的。

    突然,好羡慕,他想起流云曾说过,皇后的生母希望她由着性子过,不喜欢写字便不写,不喜欢琴棋书画便不学,夏阁老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当初父皇说夏明曦是夏阁老最宠爱的孙女,打小养在身边,京城若有诗会邀请她,夏阁老便会亲自赋诗写好让孙女揣在身上,轮到她的时候,拿出来念即可。

    夏阁老说,我的孙女,我养,她就算是个废物,关你什么事?听说夏阁老从她三岁起便为她规划好了一生,产业、金银、忠心的仆人,若她没有成为皇后,恐怕会更开心。

    现代的夏明曦,自信,是有的;自由,她也是有的;爱……她挺缺的,只不过这具身体天生便养成那样漂亮的眼睛,并不是换了个灵魂便能彻底改变的。

    远远伺候的流云和碧儿紧张又刺激的看着两人,碧儿死死抓住流云的手,想看不敢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鹿全寿也是震惊,看来不光皇后娘娘变了,连皇上也不一样了,日后伺候时可得多长门心思!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马上要发生非礼勿视刺激性肌肤接触时,夏明曦突然不适时宜的道:“皇上,别动,你脑门上有只蚊子。”

    所有的唯美在那句蚊子出口,通通化为泡影,永昌帝伸手轻轻拂了下额头,蚊子没抓到,却抓到了满手清凉,原来下雨了,“就寝吧。”他说着转身进了寝殿。

    阵雨来得毫无征兆,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树上、绿瓦上,夏明曦急忙双手护住头冲进寝殿,跟永昌帝相处得不多,她竟没注意到自己超过了永昌帝,先一步进入寝殿,进殿后抖落身上的雨珠,“这场雨下得好,今晚没那么热了。”

    永昌帝站在雨里,愣愣的看着她,想起夏谦的话,那日被召入宫,父皇已病得下不来床,但他仍旧坚持召见夏谦,为他求娶夏家女,夏谦愿意嫁长孙女,却不愿嫁小孙女,可父皇坚持只要小孙女,后来,父皇驾崩,夏谦辞官。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夏谦辞官时的情形,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整个人沧桑得仿佛被摧毁了坚持一生的信念,鹿全寿告诉他,夏谦去看皇后了,而皇后正在煲汤,因为他喜欢喝汤,夏谦在敞轩里等皇后,敞轩里摆着瑶筝、烹茶的茶具,因为他喜欢听瑶筝,喜欢喝茶。

    而,这些,都是皇后不喜欢的,入宫后的她,早已失去灵魂。

    “陛下,老臣唯一能为陛下做的,便是离开,请成全一个忠臣最后的体面。”说这句话时,夏谦是那般的怆然,他不得不答应。

    夏谦虽走,犹言在耳,抖落漫天雨珠里的夏明曦,仿佛找回了灵魂。

    “哎,怎么这么快就停了。”夏明曦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充满可惜,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娘娘,奴婢给你擦擦头发。”流云与碧儿开始紧张的伺候,生怕她们家皇后娘娘有差池,夏谦选的人,向来忠心。

    夏明曦却不在意,“没事,你们下去吧。”她方才想到一计,纳戒里有安眠药,待会给永昌帝吃两颗,保证他睡得跟猪一样死。

    流云与碧儿余光瞄了眼永昌帝,两人挤眉弄眼的下去了。

    鹿全寿觉得自家主子是真的凄凉,站在雨里看皇后,皇后连眼神都舍不得施舍一个……他已经忘了他家陛下是如何打皇后脸的。

    “皇上,奴才给您擦擦。”

    永昌帝却面无表情的走进寝殿,“退下吧。”

    风一样的阵雨而已,在夏日里不算什么,头发很快能干,身上的衣裳也要脱掉,鹿全寿瞄了眼皇后,亲自关门,然后与小李子一起守在门外。

    殿内,夏明曦偷偷从纳戒里取出两片安眠药,放进檀木桌上的水杯里,倒上水,静待融化。

    “皇上,臣妾给你宽衣。”她现在需要找些事做,分散永昌帝的注意力。

    永昌帝张开双手,任凭她磕磕碰碰的为他宽衣解带。

    脱掉龙袍,放在架子上,抚平,然后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摘掉凤钗,方才沐浴的时候已经卸过妆,此时倒不用做什么,只是永昌帝在,她睡眠面膜不方便拿出来用。

    时间拖得差不多,她起身去看桌上的茶杯,药片已经融化,准备给永昌帝喝,哪想永昌帝也端来一杯茶来到她面前,“皇后,今日如妃的事你费心了,喝茶。”

    夏明曦没多想,接过茶杯闻了闻,茶香四溢,闻之沁人心脾,是好茶,“多谢皇上,这是臣妾睡前喜欢喝的安神茶,是民间医者配的药茶,皇上也喝一杯,夏日炎热,喝上一杯能好眠。”

    “好。”永昌帝接过,饮尽。

    夏明曦看他爽快,便也喝了手中香茶,茶喝下去,齿间茶香绵长经久不散,回味无穷,只是……怎么还有别的味道?

    没等她想明白,便困意来袭,“困……”

    “困便就寝吧。”永昌帝温柔的道。

    夏明曦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与设想不符,她想挣扎,但没有力气,困得睁不开眼睛,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人事不省。

    永昌帝去掉夏明曦身上的凤袍,把她抱上床放好,便已困意袭来,今日怎么比往日困得快?

    茶?

    皇后?他双眼迷离的看着夏明曦那张早已熟睡的脸,“皇后,你竟敢给朕下药!”

    若夏明曦听到了,会说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