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一马当先,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他的家中并不富裕,在老家有时候要兼职私塾先生来赚取学费。

    乡野间的小孩很难管教,一个个跟猢狲一样,天天气的秦桧头大,还做了一首诗: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这一回他们凑钱庆贺杨霖高中解元和大病初愈,秦桧竟然也掏钱了,足见他和杨霖的关系亲密,记忆中这个有些穷酸的书生,和自己还算是交心的朋友,这让杨霖十分为难。

    看着秦桧兴高采烈的模样,杨霖心中暗道,算了反正现在岳飞才两三岁,眼前这个人还没有犯错,没必要仇视他。

    兴许自己可以改变他也说不定,要知道秦桧最开始也是一个主战派,宋钦宗靖康元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十一月,金兵包围京师汴京,派使索求三镇,金兵坚持要北宋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

    秦桧上书言军机大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不予理会。

    宋钦宗任命秦桧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实际上就是个割地的使者。秦桧觉得这个官就是专为割地求和设的,有违自己的主张,三次上奏折请求辞官。

    宦海沉浮许多年,这个来自乡下的县令之子,又穷又酸还有点气节的书生,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初心。其中固然有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和老婆家全是汉奸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赵家的无能怯弱,让底下的臣子硬气不起来。

    清音阁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难怪会得到这些书生的青睐。

    秦桧囊中羞涩,等闲不舍得来此,心中最是激动,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便开口喊道:“人呐?怎么没人来应声,走了这么久累死了,快快上茶!”

    杨霖冷眼旁观,这厮确实还是一个愣头青,根本没有一点权奸的影子。这种人若是在官场和蔡京斗法,绝对活不过一个回合,真不知道他以后经历了什么,让他成为千古第一奸佞。

    秦桧一看杨霖盯着他看,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是为杨大郎庆贺,理当由你坐这上首,来来来,快请入席。”

    杨霖抛开满脑子的《说岳传》,微微弯腰撩袍,轻笑道:“各位盛情,小弟愧领了。”说完也不矫情,就在主位落座。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愚兄给你们介绍一二,引荐新友。将来一块进京赶考,也好有个照应。”原来这些人彼此间互相熟识,但是有一些是从扬州附近的偏远乡镇来的,还有一些甚至不认识杨霖,纯属为了抱团而聚会。

    现在的天下并不太平,赵家的大宋是千年以来农民起义最多的朝代,上层士大夫的富裕豪奢建立在底层苦哈哈的血汗上,再加上大宋民风颇有五代遗风,虽然朝廷为了抑制武人重文轻武软绵绵的,但是军队和百姓都是尚武的。这些人被欺压了,很容易就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人性命的强梁,遍布各地的山林。

    杨霖心道这些人将来都有可能中进士,做了官彼此间有些照应,总是好的。现在自己朝中上有强援,下面却没有办事的附庸,正要认识几个相熟的,将来为自己摇旗呐喊。

    秦桧是个自来熟,尤其是来自乡下的几个贡生,进城之后颇得他的照拂,最适合做中间人。

    “大郎,这是湖州乌程贡生贾安宅,字居仁。”秦桧指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说道,此人仪表非凡,能得秦桧第一个介绍,想来颇有名气。

    “居仁,这就是我们扬州的解元,杨家大郎杨霖,字文渊。”

    杨霖点了点头,颔首微笑示意。贾安宅施了一礼,道:“在下闲散惯了,到了扬州游湖攀山,久闻杨文渊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杨霖对着大家一起说道:“居仁兄无须多礼,在下也是抱恙在床,刚刚恢复,诞为扬州地主,无法招待几位,还望海涵。”

    秦桧打断了大家的套话,继续说道:“这是高邮的杨浑,是我的至交。”

    “哈哈,会之的至交就是我的至交,以后还要多多亲近。”

    秦桧一听十分有面子,暗中朝着杨霖晃了晃眼色,杨霖嘴角一勾轻笑回应。

    “剩下的都是老熟人了,都是书院的老人,也别傻站着了,都各自入席吧,还等着请不成。”

    剩下的五个人一起笑将起来,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纷纷入席。

    这时候约好的姑娘才姗姗来迟,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站在最后,出来一打量就看到了秦桧,捏着手帕上前笑道:“我当时谁包了这清音阁筑香园,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子秦会之,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

    这女子是清音阁的管家角色,和后世的老鸨不同,更加像是那些头牌花魁的经纪人。芳名叫李芸娘,年轻时据说也是个美人儿,年长色衰也没有觅得良人,留在这清音阁。说起话来八面玲珑,伺候的人如沐春风。

    秦桧却不吃这一套,一双贼眼四处打量一番,脸色一寒说道:“少废话,我们约好的是你院里的凝儿姑娘,怎么不见人影?”

    李芸娘面露难色,讨好地说道:“哎呦,不巧,凝香姑娘如今有。会之就可怜可怜我这薄命的人,不要难为奴家了。”

    杨霖一听这不是争抢花魁的恶俗桥段,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这个凝儿虽然传的很好看,但是又不是留名史册的李师师,见一面喝喝酒还能升天怎么着,于是开口劝道:“会之不要在意了,今日旨在咱们聚饮,共叙情谊,美人儿只是陪衬,何必舍本逐末。”

    秦桧算是这次饮宴的发起人,乘兴而来不肯干休,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们凑钱为文渊庆贺,约好了是凝儿姑娘,就得是凝儿姑娘。你们这清音阁临时换人,莫非是店大欺?”

    在座的几人都是年少书生,那股子倔劲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听这话也都纷纷帮腔起来、本来还很风雅的场所,顿时乱哄哄一锅粥似的。

    李芸娘本就理亏,可是另一位人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饶是八面玲珑的芸娘,也只能不住地赔罪,杨霖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颇觉无趣,正想制止他们,就听到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是什么土包子,要和本..要和本公子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