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陈骏便和殷开山一道,赶往箕州州治所在辽山县。

    快马加鞭一天跑了远不止两百里,才堪堪在入夜前进入县城。

    进入城内两眼四处乱瞟,陈骏对长安以外的大唐州县还是很好奇的。

    除长安以外,脚下的县城是他来到大唐后进入的第二座城池。只是和热闹的长安不同,辽山虽然是一州州治,但城内已经没什么活动迹象。

    四下无人,街市空空如也。

    牵着马匹走了几步,陈骏开口问道:“国公,是否要卑职去问问医馆在何处?”

    “寻常医馆岂有能医狼毒的人?”

    殷开山摇头道:“箕州刺史与我相交多年,他虽非名医,但精通医理,或许能有疗毒之法。”

    箕州刺史?

    陈骏闻言一愣,随后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之所以能信一半,还是因为陈骏知道古代许多名医都出生大族,或者本身便是一方大吏,就如汉末的张仲景。

    唐朝改郡为州,太守改称刺史,说起来这位箕州刺史倒是和张仲景官位相当。

    就是不知道,医术是否也相当?

    带着一抹思索和殷开山一同来到城西北方向的一幢庭院豪宅外,陈骏很快就看到了府门上的横匾。

    崔!

    看到这个姓,陈骏眼角不由稍稍挑动。

    好眼熟的大姓。

    上前敲响府门,陈骏很快便与门房通报了声郧国公造访。

    门房连忙打开大门,一面请陈骏与殷开山入府,一面让人赶忙通知家主见。

    陈骏和殷开山走至前厅没一会,一阵爽朗笑声便从侧门传入:“峤兄今日突至,可是让我既惊又喜啊。”

    话音飘转,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蓄着短须的清瘦男子走入厅内。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青年。

    “崔旻?”

    “陈骏?”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陈骏与刚走进来的青年脸上都有几分意外。

    听到两人互相道出姓名,殷开山和清瘦男子也都楞了一下。

    后者目光转向陈骏,笑容不减:“想来这位俊朗后生便是金科状元,方才我与我家大侄儿还在说起你,不想眼下便见着了。”

    “见过刺史大人。”

    陈骏闻言先是行礼,随后笑道:“我与崔兄在考场见过数面,只是未有机会深交,不想今日又能再见。”

    站在刺史身后的崔旻,正是和陈骏一同参加科举的崔氏子弟。两人都位列进士科甲榜,但陈骏是状元,崔旻仅仅排在第四位。

    崔旻也没想到会在这遇上陈骏,深深的望了眼面前这个抢走状元的人,同样向殷开山行礼问好。

    一时间,厅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陈骏‘抢’了崔旻想得到的状元,殷开山在揭榜前见过崔家人,却拿了钱没给办成事。

    而现在,轮到殷开山来向殷府求助。

    天道好轮回啊!

    陈骏有预感,这次殷老爷子不会那么容易说动刺史相助救治一位山民。哪怕把暗卫和李二的名头搬出来,刺史也可以不买账。

    暗自皱眉跟着从前厅进入崔府庭院,抬眼就能看到小桥流水、山石庭宇,虽说只是个私宅,但看上去比殷开山那国公府还别致。

    从长廊穿行进入池边庭楼,两位‘老家伙’坐下便开始叙旧。

    刺史崔颌不着急询问殷开山这么大晚上跑来要干嘛,更不提河北一地的战事。殷开山同样耐着性子和他聊,从最近这些年聊到各自子嗣,然后又聊起崔颌的儿子。

    陈骏坐在一旁,着实有些佩服殷开山的养气功夫。明明有一大堆正事,却能这么淡定从容的和崔颌瞎扯淡。

    聊了好一阵,直至一道轻微脚步声逐渐靠近,才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脸上挂着泪痕,捧着一小叠纸走进来。

    跨过门槛走靠崔颌,开口道:“爹爹,十遍劝学都抄好了。”

    “嗯。”

    崔颌稍稍颔首,从孩童手里接过纸张放在一旁:“还不见过你殷伯父。”

    “见过伯父。”

    小鬼乖乖见礼,殷开山不由笑道:“上回见时,你才三四岁,不想一隔数年已是这般大,都在念劝学了,好得很,好得很。”

    “好个什么,这小子成日不思进取,能把我活活气死。”崔颌哼了一声,随手摊开纸张:“看看这写的都像什么,字迹潦草如同涂鸦,分明是不曾用心。”

    殷开山笑了笑:“年少孩童大多如此,你我当年也不见奋笔勤书。”

    崔颌不会真的当堂教训儿子,摆手让孩童退下,开口道:“峤兄轻车简从而来,想必一路上多有辛苦,你我今晚可得多饮几杯。”

    “若是往常,我定不会推辞,但今日前来,却不能多喝。”殷开山稍稍摇头,终于说起了正题:“此番奉命出征,还有许多事需要仰仗义真你相助才行。”

    崔颌闻言颔首:“三省文书我已收到,峤兄尽管放心,箕州虽说不大,但征发八千民夫相助开山并非难事。”

    殷开山当下追问:“各县可都有准备?”

    “檄文已发,半月内定可聚集。”

    崔颌点头回应:“如今开春正是农忙时节,八千之数已是我所能调集的最大数额,峤兄切莫怪我不出力。”

    “我怎会那么想,有你相助我可是连感谢都来不及。”

    殷开山摇头,他知道在相助出征这件事上对方不会故意掉链子,但他这次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征发民夫,当下说道:“河北已有一年不见消停,天子欲除刘黑闼而后快,只望此番出兵能平定山东。”

    崔颌面带笑意接话:“有秦王、峤兄出战,我想刘黑闼此时已如秋后的蚂蚱。”

    殷开山没否认,转而说道:“此人除之不难,但其背后还有贼患,义真你可还记得,草原上有一伙惯会使毒的突厥部落?”

    “峤兄是说,回鹖狼毒?”

    崔颌面色微变,开口道:“回鹖在突厥铁勒部中都不算大族,若非多年前偶然听闻有狼毒一说,我都未必知晓此部落。”

    “正如义真所说,回鹖在突厥诸部中名声不显,但这群家伙如今已然悄悄临近,来去如风四处施毒作乱。”

    殷开山说道这,终于说出另一个来意:“实不相瞒,我此番是来找你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