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

    送走了传旨的内侍,慕容筝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下床。

    “陈太医,他真的没事?”曲长卿不放心地问道。

    “曲公子放心,二少爷的身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陈太医摸着一把白胡子肯定道。

    “可他居然头疼到晕过去啊。”曲长卿转到他另一边追问,避开了慕容筝扔过来的眼刀子。

    “说来也奇怪。”陈太医沉吟了一阵才道,“前几天老朽把脉的时候,发现二少爷大约是心中压抑,略有血脉阻塞之症状,可现在居然自己好了!难道这大悲之下,血脉阻塞居然不是症状加重,而是冲开了?真是奇怪!”

    “陈伯,也就是说,我现在完全没病?”慕容筝打断道。

    “你比牛还壮,病什么病!”陈太医朝他吹胡子瞪眼睛。

    他年少时曾得前豫王救命之恩,慕容筝的病从小就是他看的,要不然也不能装病骗了全京城的人这么多年。

    “既然你没事,那这个怎么办?”曲长卿毫无敬意地拎起桌上放的圣旨,冷笑道,“明明豫王殿下还只是‘生死不明’,居然这么着急就册封你为豫王,这也太心急了吧。”

    “我们的陛下要安稳军心。”慕容筝一耸肩,目光落在明黄的圣旨上,又微微皱眉。

    “陛下也真是……居然把一个这样的女人指给你做王妃。”陈太医脸上也显露出一丝怒容。

    满京城谁不知道楚国公府大小姐和五皇子是有婚约的,因为不愿意退婚而当堂触柱,百般纠缠——帝后疼爱儿子,想甩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就把人塞给慕容筝吗?这分明是欺负豫王府无人!

    “楚大小姐……挺好。”慕容筝歪了歪头,突出一句话。

    “挺好?”陈太医一声怪叫。你这个“挺好”到底是以什么标准评判的啊!

    “是挺好。”慕容筝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就是相处了半个时辰,不过以他看人的眼光,那位小姐绝不是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至于流言……只要看看谢家的谢玉棠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觉得楚小姐不错。”曲长卿挠了挠脸,抬头看天花板。

    “可……”陈太医纠结。

    慕容筝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比起世子慕容简,这位承受了更多的二少爷其实更让他心疼,有一种看待自家晚辈的感觉。

    “何况,陈伯你嫌弃她,还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嫌弃我呢。”慕容筝道。

    “胡说!谁敢嫌弃你!”陈太医斥道。

    “嫁过来一年就要守寡,哪个姑娘都不愿意吧。”慕容筝一摊手。

    “可你没……”陈太医话说到一半,不禁哑口无言。

    没病?可现在若是公开慕容筝没病,先不提这些年的欺君之罪,即便皇帝不追究,可也难免不想多。堂堂豫王府二公子,没病装病,你这是想干什么?暗中造反吗?然而,即便这样……孩子总是自家的好!

    而此刻,在所有人想来都应该心如死灰哭天抢地的楚画梁,其实心情挺好的,甚至还有闲心躺在窗下的躺椅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捏着水灵灵的葡萄往嘴里送。

    旁边,柳丝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季节,紫玉葡萄还是稀罕物,要说往年,青芜院当然是有这个份例的,可这几天夫人被小姐气得够呛,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然而,小姐半途截胡了夫人赐给二小姐的东西,一会儿该不会就有夫人的人来兴师问罪了吧?

    “哭什么?你家小姐我三个月后就要出嫁了,你是跟着走,还是留下?”楚画梁随口问道。

    “奴婢当然跟着小姐的。”柳丝急忙表忠心,但说完,脸色又是一垮,哭丧着脸道,“可是小姐,传说豫王虽然身份高贵,可身体极差,怕是活不过明年……”

    “这不是挺好的。”楚画梁眯起了眼睛。嗯……古代纯天然无激素催熟的水果就是好吃!

    “挺好?”柳丝一声尖叫。

    “怎么不好了?”楚画梁终于抬起头来,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咱们在楚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等嫁去豫王府就自由了,只要忍个一年半载的,等豫王病逝,整个豫王府还不是小姐我最大,到时候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多美好的未来啊!”

    “可可……寡妇……”柳丝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寡妇哪里不好了,本小姐又不是没男人活不了。”楚画梁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道,“而且豫王府多好,身份高贵,我那父母也不敢克扣我的嫁妆,北疆二十万将士看着呢。等豫王病逝了,剩下我这个遗孀,整个豫王府都是我的,宫里还得多加看顾,断不会让我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柳丝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嘴巴一张一合的,眼底满是惊骇和悲伤。

    不得了了,大小姐悲伤过度,刺激之下,那是要疯了啊!

    楚画梁不再理会她,注意力又落在了话本子上。啧啧……古人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而且也太含蓄了,此处应有车三千字才对嘛!

    “小姐!小姐!”柳丝抹了把眼泪,又叫了两声。

    楚画梁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趣地把话本子扔到了一边。

    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也无趣得很,可惜就这些,已经是闺中小姐的禁书了。

    “小姐可是想通了?”柳丝满脸的希冀。

    “去夫人那里,把我娘的嫁妆单子拿回来。”楚画梁吩咐道。

    “啊?”柳丝为难。

    “啊什么啊,快去!”楚画梁挥挥手。

    “是。”柳丝咬了咬牙,退了出去。

    楚画梁叹了口气,身边实在是无人,也只能先将就将就调教一下了。然而……

    她偏过脸,望着另一侧的窗子,若有所思。

    是错觉吗?总觉得刚才一直有股视线在朝这边张望。不过大白天的也不至于闹贼吧?而其他的,她这青芜院也没什么值得高手惦记的东西。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但感情上,在道上多年,正是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救了她好几次性命。

    真是……很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