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画像赫然画着三位身披战甲的大将。

    三幅画像上面,并无醒目的字提了三公的名字,崔稚和魏铭不禁仔细去分辨。

    最左边一副是一位长须黑脸的将领,个头不如另两位高,身形却壮实,手里握着一柄三叉戟,眉目之间,尽是震慑之气。中间一位颇为瘦削,长眉方脸,年纪颇大,手中拿的似是兵书,有儒将风范。而最右边一位个头最高,手中握了一把长刀,他英眉星目,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许是两人看得认真,皇甫腾上前小声道,“中间一位乃是方公,左为汤公,右为余公。”

    崔稚听了,又把目光投向那位余公,余公年轻英俊,比起方公年长持重的气息和汤公凶煞威慑的气势,余公更显得正当年华,雄姿英发。

    心里最后一点想将余公与西山余重叠的念头,被崔稚否决掉了。

    虽然身形似有相似,可从余公的脸上看不到西山余那条贯穿整脸的长疤,也看不到任何相似的神情,画上的余公看着十分平和。

    古代的画作本就不够写实,崔稚又看了看另外两位,便跟着魏铭欠身退了下去。

    皇甫家盛情款待了魏铭,桌上没有许多规矩,男人们在外间聊天,魏铭又提及了余公的神火箭溜的图纸。

    皇甫百户已经热情地称呼魏铭为大侄子,“大侄子难道想看神火箭溜的图纸不成?那物什藏得甚是严实,也就指挥使有资格看,咱们哪里能看到呢?”

    高级兵器的图纸属于朝廷机密的范畴,魏铭当然晓得,他又问,“这神火箭溜乃是余公手下第一火器,安东卫可在研究如何制作?”

    皇甫百户立时摆了手,“不可能!从前余公受了汤公连累,被抄家流放,三公俨然是倒了,那会儿安东卫的火器营便根据余公的指示,将神火箭溜造出一百筒来,当时原料都拉齐备了,余公出了事,立时无人敢再造。

    当时的指挥使唯恐惹祸上身,叫停了神火箭溜,还试图将神火箭溜的图纸交上去。图纸可是烫手山芋,没人敢接!那指挥使便下令将图纸藏于火器营中,任何人不得再提。后来十几年,哪有倭寇大举来犯?神火箭溜更没了影子。到了如今的指挥使,只求无功无过,才不会费力督造此器!”

    说来神火箭溜被雪藏的经历,皇甫百户止不住叹气。

    魏铭也皱了眉头,上一世,神火箭溜的图纸始终没能重见光明,就被倭寇一把火烧成了飞灰。

    那这一世,当如何?

    他正思索,老三皇甫飞突然开口道:“爹这回可说错了,神火箭溜已经在造了!”

    “这怎么可能?咱们这位指挥使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难道有上面的令?”皇甫百户不太信。

    皇甫飞道:“并没有上边的令,是一位总旗请求造出神火箭溜,以抵御倭寇再次袭击。”

    皇甫百户显然没听说这个消息,魏铭却眼睛一亮。

    神火箭溜的图纸有了动静,对他来说,是不是比静静躺在某间藏图阁的柜子里,更有机会?

    皇甫飞晓得此事前后,同众人说了起来,“就是这几日的事......”

    原来那位总旗,正是六月倭寇入侵时,第一批被调去抗倭的百户所中的总旗,然而不幸的是,其子在于倭寇作战中,与倭寇近身搏斗,被倭刀贯穿了身体,命丧当场。

    老总旗悲痛欲绝,想起余公尚在时说得话,“不要与倭刀拼命”。若是火器充足,哪里需要将士与倭寇近身搏斗?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恶徒!老总旗不禁想到了余公所留神火箭溜图纸,立刻请求指挥使同意火器营建造。

    然而从指挥使到火器营并不想管此事,神火箭溜图纸繁复,建造既需人力物力,还要搭上大笔钱财。此事不久便没了下文。

    老总旗不甘心,与手下商议,愿意自己掏钱,自己来造神火箭溜,只要火器营拿出图纸即可!

    老总旗曾经也是一名火器建造师,他愿意担全部责任,自己掏钱造火器为了抗倭,指挥使纵然不想多此一举,却也不好反驳。

    毕竟老总旗晚年丧子,指挥使心有体谅。

    如此,这位老总旗拿到了神火箭溜的图纸,正在夜以继日地在火器营中,复原这余公第一火器,神火箭溜。

    皇甫飞识得一位跟随老总旗造火器的军户,“开工有四五日了吧!神火箭溜的图记得尤其详细,他们道,不出半年,必然能造出来!”

    “卫所里开始造神火箭溜,我竟不晓得!”皇甫百户讶然,“卫里怎么不选拔能工巧匠与这位总旗一道造?”

    “爹想多了!指挥使不过让火器营提供些木铁火料,且不敢对外张扬呢!怕把余公再牵扯出来。”

    今上虽然给余公翻了案,但是并未大肆宣传。毕竟今上的皇位来的突然,未继位之前,不过是襄王世子,纵然为鸣不平翻案,也不好直接打脸先帝。

    这样一来,对于余公的祭拜,也多是在民间而已。

    皇甫百户幽幽叹气,说着指挥使太过小心云云,魏铭却在饭后找到了皇甫飞,“兄长可能带我去那老总旗家中,了解一番神火箭溜的事?”

    皇甫飞讶然,若不是魏铭是皇甫腾自去岁就说道的案首,他都要怀疑魏铭这般执着,是不是倭寇支使了!

    他问魏铭,“你怎地非要接近?仅是怀念余公?”

    魏铭没法对他和盘托出,可看皇甫飞的样子又不太信,脑中飞快想着更有说服力的说辞。正此时,崔稚从树下钻了过来。

    她笑嘻嘻的同皇甫飞道:“我哥哥可不敢说,说了只怕皇甫兄长更不肯信了!”

    魏铭见她笑得心有成章,心中不由一松,立时也跟着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小丫头说谎是不用打草稿的!

    她这么说,皇甫飞可就更奇怪了,“还有什么,我能更不相信?”

    崔稚说“是真的”,“我哥哥自从去了余公旧宅,当天晚上就梦到了余公。他老人家说神火箭溜图纸就要被火所焚,让我哥哥务必前去救下!这是他老人家托梦呢!”

    皇甫飞大吃一惊,魏铭不得不佩服,崔稚这谎话编得,竟然出奇地贴合实际!

    他不就是因着前世之见,晓得图纸有难么?托梦与此,是异曲同工的妙处!

    皇甫飞立时就信了,半点犹豫都没有,还替魏铭圆道:“难怪图纸在外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你一个小书生能想起来!原来是余公他老人家的意思......”

    皇甫飞答应替魏铭联系一番,魏铭放下心来,见崔稚朝他挤巴眼,小声在他耳边道:“请我喝海鲜疙瘩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