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尤其得热闹。

    “......箱子两边突出一块,方便两人提运。打磨得光滑些......”崔稚站在院中,跟温家人说话。

    温家大哥温仁笑道,“咱们省得,必不让木茬子扎了手。”

    崔稚笑道:“是呀,他们要运回扬州,咱们得为他们考虑不是?我姨夫说了,一定要看着像样!”

    温信露出佩服的神色,“难怪贵人家里看重你姨夫,办事真是妥帖!”

    “是的呢!”崔稚笑眯了眼睛,像油菜花一样鲜亮。

    魏铭从街上回来,进门就见她用魏大年的名义用的顺溜,当然不会戳破,他唯一担心的是,哪天她说得太溜了,把魏大年和她自己说混了,露了马脚......

    略一思量的当口,崔稚就瞧见了他,嘴里喊着“木子哥”,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我跟温家人说了,等到换了粮食,多支他们木箱的钱。有了箱子,再用口袋放盐,搬运方便多了。要是我手头再阔绰些,用油纸垫在下边,更好。先这样吧,你觉得如何?魏大人?”

    魏铭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是让自己夸她的意思。

    毕竟知根知底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还真是个小孩心性。

    “甚好!”他夸道。

    说完见崔稚一愣,挑挑眉“哦”了一声。

    魏铭也是一愣,难道她没能从他嘴里听到满意的夸奖?

    不过,这还不算夸吗?

    从前行军之时,只有打了胜仗,他才会说这两个字,官军听了没有不眉飞色舞的。

    魏铭还琢磨自己哪里没弄对,崔稚已经走开了,同温家人说起,怎么把盐搬过去,把粮食抬回来。

    下晌的交易顺利进行,盛家人虽然嘀咕了两句,盐的卖相不好,但看在木箱的份上,也没多说价钱的问题。

    粮食到了手,崔稚先把温家的工钱结了一半,道是全部完工再结另一半。

    温家人没有不愿意的,个个看着粮食真的换来了,似信又似不信,温传母亲高氏更是洗了把脸,拍了两下,又掐了一把大腿。

    只是她这一把掐到了温信大腿上,温信发出杀猪般的叫声,高氏才不管他,激动地眼角都有了泪光,恍惚道:“天爷啊,真有粮食!”

    崔稚笑得不行,这近八石的米到手,心里的满足感不能更多,她看着胖墩墩的半院子麻袋,仿佛看到了半院子财宝一样。

    她一个同食物打交道的人,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米粒如同珍珠一般珍贵。

    让温仁用拿了米去换豆腐,豆腐虽贵,但崔稚就要吃这一顿。那天趴在窗下听着盛家请吃一品豆腐,她都惦记好几天了!

    今天虽不能彻底拔草,但她离拔草也不远了!

    钱只有花,才更有心气去赚更多钱!

    她在这古代要活一世,要求也不高——生活质量提上来,师父教的手艺发扬光大,顺便当个地主,也就行了!

    崔稚仰着头看天,繁星闪烁的夜空,和无数个前世的夜晚并无不同。

    她深吸一口夜晚的烟火气。

    就算再也不能和师父师娘师兄相见,她也要好好过完这一生,师父要是能知道,不要担心她,她自己可以的......

    魏铭拿了个帕子过来,见她抱膝坐在粮堆上,仰着头望天。刚洗过的绒绒细发湿哒哒地滴着水,将她后背的衣裳,洇湿了一大片。

    “擦擦头发,小心着凉。”

    她转过头来,“魏铭,你想不想回去?回到上一世?”

    魏铭顿了一下,“不想。”

    她长叹一气,转头摆手,“我就知道,可我想......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有什么办法回去?”魏铭问她,将帕子搭在她肩头。

    她拽过去随便搓了几下头发,“没办法!”

    魏铭不禁道:“既是没办法,还想许多作甚?”

    崔稚猛地转过头来,凶道:“没办法就不能想了?!幻想不行吗?”

    “思而不学则殆,易入歧途。”

    “你......!”崔稚被他打破了幻想,气到了,“你又在我这装好人!你不想回去,就是乐不思蜀!你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魏铭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笑过,又挑眉道:“乐不思蜀确实不对,只是即便我想回去,也没得办法,多思无益!”

    话又说回到了崔稚头上。

    崔稚气得站起来,站在粮堆上,居高临下地指着魏铭。

    “魏木子,你就是个补刀侠!”

    *

    次日天朗气清,崔稚让温家多请了两人沿途护送,一行人回到绿亭村,一村的人都跑出来看。

    “呀!真有粮食啊!天爷,真是扬州的米吗?!”

    “是真的,木子刚才抓了一把,那米粒都是亮的!崭新的米味!”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娘家爹死活不信,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下我看他还说啥!魏家还换米不?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换!还有得换!让你娘家赶紧的,先到先得,后头就没了......”

    崔稚在人堆里,听着村人把她的口号都喊了出来,嘿嘿地乐。

    她乐,老朱婆可就不乐了。

    老朱婆前天夜里在荷园吓着了,抱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睡了一夜,迷迷糊糊地净做噩梦,第二天一早还是被衙役吼醒的,可把她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想走,县衙阳气盛,她要沾阳气啊!

    但是衙役不愿意,两棒子亮出来,吓得她一路跑回了家。

    回了家连水都喝不进去,儿子找了神婆子看了她一回,说撞鬼了,拿了六个酸枣子才换了一张符,烧了水喝了,还是下不来床。

    老朱婆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肖子孙都不管她,说魏家换粮食来了,一里的人都跑出去看!

    那两个贼崽子,怎么还没死!她咒他们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刚咒完,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大儿!二儿!你们老娘要饿死了!都给我回来,给我做饭吃!”扯嗓子喊了两声没人应,老朱婆气得大骂,“杀千刀的贼!都别进门!都滚远远的!滚......”

    这边没骂完,忽听有人问:“老朱婆,你骂谁?!”

    老朱婆张口要嚷“谁来骂谁”,话没骂出口,一个激灵,爬起来一瞧,来人到了屋门口。

    “呦!宝建大侄子!你怎么来了,不是骂你的......”

    赵宝建可不气,“你个老虔婆,量你也不敢骂我!出来说话,一屋臭气!”

    确实一屋臭气,老朱婆这两天,就没迈出屋一步。

    他的话老朱婆不敢不听,吭哧吭哧下了床,“宝建大侄子,你来是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