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郑王府中一道挺拔但是却有些消瘦的身影慢慢踏出正厅,此时正值秋霜之际,清早会有些阴寒之风,却丝毫影响不到这个看似有些儒生气息的中年人,踏出房门,房门外已经有一道壮硕的青年人等在门外,笔直的站姿,一看就是军旅生涯中闯出来的精神头,杀出来的气势,拼出来的气魄,呼呼一口浊气,躬声道:“义父,清早寒冷,多加一件袍子防防寒气。(小说文学网)”说完手中提着一件青紫色袍子,刚好披肩而搭,顺手将袍子搭在中年人的肩上。这是郑天南没有退出战场前收的第二个义子,老大郑锦承,老二郑延青。

    中年人双手微微扯了扯双肩袍子,将袍子拉了紧一些,两人个子相差无几,中年人踏出门前台阶一步,微微道:“延青啊,为父这些年待你如何?”

    青年微微一愣,眼神坚毅不闪烁,跟在中年人身后,低声肯定道:“视如己出,比亲儿子还亲,孩儿永记在心,虽然喊了那么多年的义父,但是在我和大哥的心中,义父就是我们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认认真真的郑延青,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你看你,总是那么认真,难道就不能喊我一声父亲或者父王。”郑延青顿时一愣,憨厚一笑道:“这不是习惯了吗?义父要是听着不乐意,我改,一定改。”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为父就喜欢你这个性格,备马,看看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中年人不笑,一身的儒生气质,一笑就展现出驰骋沙场的杀伐果断之势,郑延青则是摇头不语,先生没有生病啊,何来的身体恢复了,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王府的府邸绵延数里之长,从正厅而出,一路上树林密集在马车道的两旁,王府内的过道足以让一辆正规战车而过,道路两旁,皆是大树环绕,两人骑马而过,府内家丁杂役都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手上的活儿,见到骑马而来的两人也只是微微一笑,表示打过招呼而已,这是王府内的规矩,驰名天下的屠夫郑天南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只有亲身相处下来的王府家丁杂役才知道,这位王爷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玄乎不已,看着一脸儒生相的郑天南,怎么也不像是那个屠城掠地,身上背负着累累血债的魔王,郑天南对敌残忍,对身边的人很和蔼,但是就算在和蔼也会让人敬而远之,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一身的杀气*人。绕过树林,只见一片花海浮现眼前,旁边清幽宁静的溪流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微微流动,溪流的对面是一处甚为古典式的茅屋,茅屋旁边有小小的木栏围住,一道洁白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茅屋门前,手捧一本‘脾胃论’津津有味的看着。听着前面的马蹄声音,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自顾地看着自己的书。

    两马停在溪流的对岸,溪流之上有一小桥,两人同时下马,郑延青伸手一招,直接将郑天南的马鞭接在手中,直接将两马拉在一起,顺着溪流而过,将马拉到溪流对面的一处树林之下,接着有下人将马牵到马厩之中,随手折了一颗花叶丢在嘴里抿嘴起来,一甩脚下长衫,直接一屁股坐在青石圆凳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郑天南下马,挽了挽衣袖,征伐战场的将军,此时却轻手轻脚踏着流溪小桥,脸上挂着微笑,朝着茅屋木栏前的羊肠小道而走,一股芳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郑天南知道这是草药花香传来的味道:“前些日子,忙了,没有时间来看望先生,今日起床觉得似乎欠了先生一顿酒水没有还,但是看先生的气色有些差,这顿酒就延期了,听说那逆子尽然摆脱了先生的影子,看来先生还是有些生气了吧。”

    白衣儒生,虽是一副病书生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点缀了此人深谋远虑与博学智慧,两人站在一起年龄相若,虽都是儒生样,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微微抬着头眯着眼睛道:“你一大早来这里,无非就是看我姬长生的笑话,我是从小就看着风华那小子长大的,这些年看了那么多的医书,无非就是想找到治愈病根的方子,我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你认为那小子能逃出得了我的手心。”

    郑天南不用别人请,拉着一个小木凳子,直接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摇晃摇晃道:“这些年一直将他关在这个武陵城,好事没有一件,恶名传千里,吃喝嫖赌,恶霸乡里的事情没少干,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人命,也由得他去,此次他尽然独自跑出武陵城,也算是武陵城的一大幸事,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他那个病根的问题,在怎么说也是我郑天南的唯一儿子,以前他小,我没有想太多,但是随着他这些年病情没有在恶化,似乎金陵庙堂那边又有些坐立不安了,我那义父可是盼着我断子绝孙的啊。”

    “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彻,为何还让他出去,脱离了我的视线,你难道不知道这后果是什么样子的?朱家庙堂会不采取行动,这些年他们也够累的,一边要防着东契国南下,一边还要防着一个根本没有谋反之意的义子,这是何苦来着,我这辈子算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所以给了那个臭小子取名风华,郑天南,难道你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书生姬长生将手中的‘脾胃论’大袖一甩直接砸在郑天南的脑门上。

    郑天南不躲不闪,任凭书本砸了过来,噗呲一声书本落在地上,郑天南不紧不慢起身将书本拿了起来,这位大将军在这位儒生面前连点脾气都没有,微微一愣道:“好些年没有见先生发火了,我记得上次发火还是三年前我辞去大将军之职,连夜赶回武陵城,也是逆子出生的时候吧,消消气,消消气,伤身呐,砸伤我没有关系,我皮糙肉厚,万一把书砸坏了,先生可要心疼了,知识就是谋略,书本就是饭碗啊,这是先生常说的话,我可不敢把先生的饭碗碰坏了。”一边说一边将书递给脸色铁青的姬长生。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道身影将至,老远道:“先生,我请罪来了。”

    看着青年踏过小桥,身影随即闪现在两人的面前,姬长生退身慢慢地坐了下去,眯着眼睛望着两人,嘴角微微一动,道:“延青啊,看来当初那个愣头青,十五岁坚持从军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毛头小子,如今也学会了一些花花肠子了,进步挺大,你不是来请罪的,你是来解围的吧。”

    郑延青躬身下跪,抬头咧嘴一笑道:“先生乃神人也,不会跟我们这些凡人计较的吧,先生的眼线是我动的手脚,不过先生放心,大哥已经亲自出王府暗中护卫小华的安全,有大哥出马,先生难道还不放心吗?”

    姬长生拂袖一甩,轻轻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轻轻地踏进茅屋,右手抬起拉了茅屋的木门,低声道:“今日我有些累了。”郑天南知道姬长生的脾气,按照郑天南的理解就是凡是这些背后使阴招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脾气,姬长生喜欢住茅屋,喜欢乡野之色,这是个人的特色。郑延青跟随在郑天南的身后离开了茅屋,顺着溪流而下,来到溪流的尽头鄱阳湖,鄱阳湖是郑王府的一大特色,早上天微微发亮,湖面就会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此湖是郑王找人用人力开凿的人工湖,湖中喂养了不少的淡水鱼。郑天南每天清晨都喜欢在湖畔处散散步,秋风扫过,湖畔两旁的柳树叶丝丝掉落在地。湖面有风,微微发凉的感觉,多年不上战场的郑天南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些怕冷了,小声嘀咕道:“难道是我变老了吗?”

    秋风扫过,湖面上丝丝波纹朝着两人的方向莎莎滚滚而来,低浪翻涌,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郑天南背负双手,仰望着湖中小岛之处低声道:“逆子出行之事有传到鄱阳岛你义母耳中吗?”

    “回禀义父,义母闭关修行,未敢打扰,暂时还不知道,只是延青有些不明白,义父明知道小华出武陵城有危险,为何不阻拦反而挡下了姬先生的眼线,虽然有大哥亲自护卫,可是小华这一走也算是天高任鸟飞,探子来报已经踏入川蜀境内,一路上到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大哥也乐得个清闲,你说小华这是咋想的,干嘛放着江南大好风光不去,非要往那深山老林里跑呢,这是何苦来着。”郑延青踩着青石地板,双手扶在在湖畔旁边的护石栏礅上,低声道。

    郑天南背负双手向前漫步而走,微笑道:“要是逆子这一次前往的是江南,估计这一次你抢破头皮也要去做这个护卫的职责吧,你这辈子就是太好色了些,不过男人嘛,总要有些特殊的爱好,为父也不怪你,你自己可要懂得节制,至于逆子为何向着西蜀而去,我之前也想不明白,不过今日见到姬先生,我心头逐渐清晰起来,这些年这个一直不断根的顽疾也缠绕在他的身上够辛苦的了,为父得罪的人太多,导致那些稍微有点手段的名医都不愿意给逆子治病,当年我亲自去药王谷求见范佑丹那老家伙,老家伙说我杀孽太重,报应在儿子身上,不愿意给他治病,我无功而返,我猜测逆子可能想上天仓山寻那当年路过武陵城的老道士李雷风。”

    “当年小华出生时,给王府内留下四句真言的那个老道士,道士之言可信可不信,尽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龙虎山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大道,神仙庙堂,义父大军一到还不是荡平龙虎仙山,如今龙虎山也只是供其游玩的场所而已,就拿当今得宠的茅山来说,也只是朱家的家庙而已。”说到打仗,郑延青的神色有些激动,一边跟着脚步,一边说道。

    “在我们这些粗人的眼中是这样,那些道士也只是装神弄鬼的臭道士而已,不过李雷风不是普通人,擅长丹道医术,道术了得,那一身行云流水的身法不比我们这些武夫差,而且还是深不可测,他那四句真言不仅困扰了逆子十五年之久,还连带姬先生也深受其害,这些年硬是不愿意逆子踏出武陵城半步,为父之所以让逆子出行,就是想要证实四句真言的真假,我这样做也算是应了那句,入江湖者生的真言,若是言真逆子将会平安归来,或许还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武陵城,就算是稍有差池,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庙堂那边还不敢堂而皇之对我下手。”郑天南说出此话,无形中一股霸气不言而溢出,那种驰骋疆场的自信。

    郑延青轻轻捏了捏拳头,低声道:“义母和小华的仇一定要报,义母虽无大碍,但是小华这些年每逢酷暑严冬都煎熬在痛苦之中,这件事情虽然庙堂之上看似清清白白,但是胆敢对义母动手的人,天下也只有朱家,义父若是不好动手,就让我和大哥来背这个骂名。”

    郑天南只是略微抬了抬头,不紧不慢道:“没有必要去送死。”

    那一年郑王府王妃冷秋蝉将要诞下第四胎,一个邋遢老道士途经郑王府,抬头看天,遥望星空留下四句话‘一人入江湖,一人入仕途,入江湖者生,入仕途者死。’老道士拖着邋遢的身体随后消失,最后凭着郑王府的手段,最终还是寻到了老道士的根基所在。四句话搞得王府内人心惶惶,郑天南闻讯急忙从边关赶回,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按照老道士的真言,此胎必是双胞胎,,但是事情往往比预料的残酷,冷秋蝉尽然在产子之际中毒导致肚腹中一个婴儿惨死腹中,留下另外一个虽然没有死亡,但是受到毒素影响,在加上受到尸体气息的侵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医治数年不得其结果,自此打破了四句真言的揣度,但是为了防止真言实现,这些年,一直不让这个多病的儿子走上仕途之路,介时将失去两个儿子,直到十五岁之际,郑天南才狠下心将儿子踢入江湖,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总好过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

    郑天南是枭雄,一代枭雄,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只是一个鱼肉乡里的浪荡浮夸子弟,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上枭雄的道路,让郑天南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儿子枭雄没做成,却捅破了一座大好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