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散尽,莫念怀毫发无伤,只是衣角有些破裂,见又有两个女娃赶来送死,毫不客气的两指点灭,溃散的白光让他有些错愕,不明白是何缘故人才会这般消散。

    眼前一花,杨小三脸都绿了,还是在洞里。瞬间想明白肯定是没像赵喜那般捣鼓的原因,再次跑向传送阵,幸好这次传的并不远。

    莫念怀缓缓向前,慢条斯理道:“杨小三,你还想往哪跑。”

    听到声音,杨小三头也不会,招出两女仆继续断后。莫念怀见了瞳孔一缩,下意识停住脚步,这两个突然蒸发,又突然出现的女娃,让他寒毛都竖了起来,刚才那女娃该不会也能这样吧?

    杨小三来到阵前,仔细一看,地上有块磨盘大的石格,刚刚赵喜弯腰就是在这里捣鼓的。反正也看不懂,胡乱搓弄几下,往前一踏,眼前已是绿树荫荫。没敢停留,翻开刑天府,女仆们又死了,重新召出,上马,风之轻灵加持,随便选了个方向亡命逃窜。

    再次将俩女娃点成光点,见杨小三在光圈处消失,莫念怀心中一松,猛的一口心血喷出,软倒在地。不多久,梁烁与玉面书生赶到,瞧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莫念怀,急忙上前,匆匆喂药,总算将其堪堪救醒。

    莫念怀打坐一晚,伤势恢复过半,在洞内检查一遍,什么也没说,沿着入口回返,除了捞得一身伤,赔掉四名弟子,毫无所获。

    他不敢追下去,他怕那女娃也跟另外两女娃一样,可以复生,那结果,太可怕!

    ……

    云香古道,连通流云城跟石香城的商路。由北向东转折,绕开黒木森林中心区域,途径六座小镇,故又名六镇商路。沿途特产众多,物资丰饶,一般小商小贩一趟跑下来,也够吃大半年的。更别说大商队,只要在临近黒木森林的三镇中收到足够多的实货,那财富,一般人无法想象。

    然而这条至古以来的商道并不是很好混,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连纹士也常有出没,天高皇帝远,时不时在深山老林里黑吃黑什么的,稀松平常。朝廷不管,也不会管,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永远光明,只有阴影才能让世界多姿多彩。

    在古道末端,有一段路非常贴近黒木森林,甚至传言时有魔兽出没,也是走江湖的人最好赚钱的一段路,就连那些平日里雇不起武者的小商小贩也会在最后一座小镇里集结,联合出资雇人同行。因此这段路又被称为同济路,取同舟共济之意。

    日头新生,风和万里,在同济路中段横亘着一条庞大的车队,延绵有一公里远,每辆马车上都飘着一面金黄色大旗,旗上一丹一鼎一缕香,正是丹灵坊的标志,像这种大车队,别说人抢,就是兽见了都躲的远远地。

    在车队头段位置有四辆八轮大马车,云珠挂屏,纱绸谢帐,简直就是一架移动的小香阁。在其中一辆“小香阁”内,周衫静捻着一叠厚厚的纸张快速翻动,前段日子她的持剑人抢到宗大任务,奈何并非武力能解决的,乃是统筹计算的琐事,不得已,她只好亲自出马。这些就是几天来她所盘算的账目,如今已然完工,正在查看是否存有遗漏。

    夏忘川盏上一杯清茶,悠悠然望向窗外,云淡风轻,思绪飘渺,静静的在一旁等待答案。他丰神如玉,面馆俊美,长发如云烟袅动,衣袂轻飞,真像是画中描摹的散仙,谪临人间,就连周衫静都分心的偷看了一眼,更别说周围服侍的丫鬟,早已痴了。

    不多时,周衫静一挽青丝,柔笑道:“夏公子,请过目。”

    她这一笑,如明媚花开,明珠绽霞,四周一切黯然失色,当真是明眸皓齿,丹唇玉颊,美的不可方物。

    夏忘川回以一笑,轻松淡雅:“周姑娘慧质兰心,玲珑剔透,在下又怎会信不过呢?”

    他虽是这般说,却还是仔细翻看,这么做不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虚伪,而是彰显自己的谨慎,让对方知道自己彬彬有礼的同时,又不失公事公办的平稳态度,让美人知道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同时也是对美人一直以来的努力表示认可。

    周衫静是个聪明的女孩,正因为她聪明,所以想的更深。对于这种态度,她的确不反感,反而那种轻浮的大说信任又一眼不看的,更让人厌恶,那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不尊重

    稍时,夏忘川赞许道:“事无巨细,百密不疏,周姑娘真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啊。”

    “不客气。”周衫静报以一笑。

    见其笑容自然,说的也不是公式话,夏忘川知道,机会已经来了。挥挥手,将下人屏退,亲自为其斟上一杯清茶,玩笑道:“非也,等到石香城,交接时更麻烦。说实话,让你这么个大美人熬心熬神,在下很是心疼啊。”

    周衫静掩嘴轻笑:“夏公子说笑了。”

    话锋一转,夏忘川忽又认真到:“这次任务过后,流云城百宝楼有场晚宴,不知在下可否有荣幸请周姑娘一同赴宴。”

    周衫静犹豫了:“这~~”

    夏忘川忽的望向窗外,语气似忧似叹,像是不敢直视:“实不相瞒,第一次与姑娘在民务府外相见,在下便已心生好感,更是日日思念,曾还擅自向田捕头打听过姑娘的芳名。只是你我非亲非故,实在找不出借口与姑娘相见。天涯殿自有善则,在下也是略知一二,更不好冒昧打扰姑娘。本以为就此相忘于江湖……”

    转过头,夏忘川定定的看着周衫静,那双迷蒙的眼睛,就像深陷情海的懵懂小书生:“奈何天缘未尽,还能再次与姑娘想见,我真不知该感谢上苍,还是该斩弃这段缘果。多日相处,我感觉自己越是难以自拔了……”

    夏忘川突然伸手抓住周衫静的软荑:“如果姑娘愿意下嫁,无论天涯殿要求多大的代价,即使倾家荡产,我也会为你夺回自由身。”

    周衫静身子轻颤,短暂的迟疑后,轻轻抽手,起身道:“夏公子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抱歉……”

    夏忘川强笑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坐着,没事……”

    周衫静默然无语的转身,跨入隔门内。夏忘川无声的笑了,刚刚少女的那丝迟疑,使他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只要以这丝迟疑的好感为引,让其服下问情香,将好感扩大成爱意,今后不说百依百顺,也绝对死心塌地,只要软语相求,那时她已爱上自己,又怎会告上天涯殿?

    夏忘川取出一个小瓷瓶捏在指尖细细把玩,心里很是爽然,周衫静是他猎过最美的艳,自然,难度也相当的高,不过有了这瓶问情劫,一切都好办了。这种药,无色无味,不是催情药,也不是毒药,是禁药。它如同一颗种子,以少许好感为养料,只要埋下,稍稍照护就可以将这丝好感无限扩大,无痕无迹,妙就妙在,这种药效一旦发作却只会针对一个人,绝对的一往情深。可惜,它只对凡人有效,否则这种能改变他人意识的逆天功效,又怎会屈居二品?

    不愧为情圣的无上秘药,让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夏忘川微微感叹,像催情药那种下作手段,他夏忘川不屑。此等妙事,就得跟深爱自己的女人互动,才能体会其中的无上乐趣,所谓征服,就是身心俱收。

    周衫静依在门后心中波澜轻启,她看到了夏忘川的眼底,那里有隐埋的欲望,以往的经历让她对大家族的子弟并无好感,但对于夏忘川,她只能说,不反感。她天生有双慧眼,看到太多人心叵测。虚伪,是人都有,也包括她自己。至少这个人光明正大的追求,且,如他所说,他有足够实力庇护她挣脱牢笼。她渴望自由,渴望脱离天涯殿的束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甘愿下嫁给一个平凡的人,她有她的骄傲与资本,若不是天生体质娇弱修炼不得,又何须彷徨于宿命。

    此时此刻,她忽然想念起杨小三来,一个猥琐,小气,轻浮,跳脱,痞气十足的阴暗小人,与夏忘川的光鲜明亮迥然相异。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杨小三反而更为光亮一些。她很想知道当时拒绝他后,他到底怎么样了。她不想拒绝,但那关系到自己的终生,一想到要跟一个连基本礼节都不懂的邋遢人士长期处在一起,她就有种天塌的错觉。在杨小三说修成纹士的那一刻,她感觉世界都蹦碎了。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杨小三如此自私的人,居然没有强迫她,殿内的专职申请是强制性的,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他却给予了。那之后,她才真切的感觉到,杨小三其实是个好人。

    但她喜欢彬彬有礼,喜欢温文尔雅,喜欢玉树临风,杨小三的背道而驰让她不可能托付终生,可拥有这些特性的人,性格又并非她所爱。况且成为专职责务比托付终生还严峻,到最后甚至可能连名分都没有。如果非得选择专职责务,最起码也要找个有足够担当,前途无量的人,哪怕最终没有名分,至少也不会被弃如敝履,不会半途夭折。这一点,杨小三很难做到,至少目前的他做不到。至于说遇见那种完全没有非分之想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除非是女纹士。天涯殿里专职责务等同于秘密情人的说法,几乎成了潜规则,那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去仰望那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所以,他修成纹士,又与她何干?她只是个凡人罢了……

    宛然一叹,周衫静平静下来,她选择挣开枷锁。杨小三心肠软,人也善,从本质上说是个好男人,肯定能再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女孩,指引他完成任务。

    走到窗边,外面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树木的清醒迎面而来,周衫静想起了儿时的玩伴,不知她们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幸运,能遇见一个挽救自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