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阳光明媚,能见度很高,加上这一带除了球场西首的这座两百多米高的小山,再没什么障碍物,三菱陆攻机很快发现了密密麻麻四处逃散的人群,突然从八百多米的高空俯冲下来……

    像一只掠翅的大鸟……

    发动机嗡嗡的轰鸣声逼仄而来,鼓荡着每个人的耳膜,豕突狼奔的人群彻底惊慌了,拼了命地朝着一些建筑物狂奔……

    偌大的足球场上顷刻间空空荡荡,唯独仅剩一人。

    雷远的双腿似乎钉在球场野草丛生松软的土地上,犹自岿然不动。

    远处的邵飞舟在奔跑中不经意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狂喊一句:“雷远,快跑啊!”

    雷远置若罔闻,他的双眼死死盯着这架即将逼近的战机。

    这一幕同样被刚躲到一处房子后边的桂将军以及一帮随行军官看到,一个诧异的念头马上浮现桂将军的脑海。

    这个雷上尉要不是吓傻了,要不就是疯了!

    ……

    雷上尉并没有被吓傻,更没有疯。

    他的大脑在快速思索。

    西边方向到目前为止还是中国的势力,没有任何可供敌机起降的机场——

    敌我双方目前的战略焦点,便是汤山以西数十公里的南京城,这架战机极有可能刚刚从离此最近的南京城执行完战略任务,返回设在上海一带的某个前进基地——

    作为仅此一架的陆攻机,执行的绝不是轰炸任务——

    没有护航,没有僚机,形单影只,执行的也绝不是攻击任务——

    从机身的灵巧程度来看,此战机并未装载航空炸弹,抑或说,航空炸弹已经在任务执行中倾泻一空——

    ……

    此刻,他只需要一个参数,就能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

    敌机从小山山顶掠过,马上看到一大批中国军人正在向山底的林木中狂奔,不再迟疑,一梭子机枪子弹如雨而下。

    碎石飞溅,尘土飞扬,战机从他们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向球场中心飞来……

    这次极速俯冲,使得飞机离地面很近很近,竟已不到五十米,飞行员并未马上拉升飞机……

    与此同时,从飞机上机腹中突然撒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传单。

    这个时候,雷远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那名戴着飞行头盔的鬼子飞行员,年轻的脸上涌现的肆无忌惮的得意狞笑……

    至此,雷远终于得出结论——

    这名年轻的鬼子飞行员自信心爆棚!

    一架单机经过长途飞行执行派发传单的任务,飞行员本身一定有着优秀的驾驶技术!

    对于一架战机而言,八百米左右的巡航高度,完全是一种低空飞行,这种行为只要发生在敌占区,如果他的神经还算正常的话,足够说明他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对方的防空火力放在眼里!

    深谙飞行驾驶的雷远还知道,以每秒一百多米的速度俯冲的战机,在距离地面五十多米的时候,还不急于拉升飞机,除了对方有精湛的驾驶技术外,还需要有强大的自信和心里素质支撑!

    思念及此,雷远稳稳地屹立原地,冷峻的目光射向对方的驾驶舱,目光刚一触及,雷远抬起右手,朝对方竖出中指。

    这是一个透着嘲弄和蔑视的手势!

    接着他飞快地端起手中的98k,刚想瞄准已然来不及,那架敌机已飞临头顶,雷远不假思索匆忙开了一枪,接着撒腿侧跑。

    密集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身体,在地上种下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弹坑。

    陆攻机对地面奔跑的人群又洒下一串串子弹,掠过一排教室的屋脊,昂首射向碧蓝的空中。

    目送着敌机远去,雷远顺手从空中捞了一张传单。

    带着一丝隐隐的期盼,雷远瞄了一眼标题。

    竟是一张日军华中派遣军致南京卫戍司令唐将军的劝降信。

    雷远刚要细看,耳里忽然又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

    抬头一看,竟是那架敌机去而复返,向着雷远的站身处扑来。

    果然是一个有仇必报、有冤必伸的有志青年!

    雷远一阵惊喜,这一次,他不再犹豫,甩掉手中的传单,提着步枪拔腿向小山狂奔。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要教训教训这名狂妄的鬼子飞行员。

    带着对鬼子飞机固有的巨大仇恨,雷远一口气跑到山脚下,接着沿着一条早被人践踏出的小径奋力向山顶攀爬。

    才至半山腰,雷远从传进耳里的声音判断,敌机已近在咫尺,经验告诉他,如果再把时间浪费在这方面,他很有可能错过什么。

    雷远果断转身,高举枪身。

    于此同时,敌机的扫射扑面而来。

    显而易见,这名执着的飞行员竟为寻仇而来,他似乎永远接受不了一名拿着步枪的中国军人通过竖中指对他发出的羞辱,他把目光紧紧聚焦在一路奔跑的雷远身上,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报复!

    一颗子弹射进雷远的大腿,大口径的子弹撕扯下他的一块肉。

    雷远皱了皱眉,稍稍踉跄一步,挺了挺身子,再也纹丝不动。

    他清晰可见飞行员脸上趾高气昂的神情……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悄然将他锁定……

    迎面飞来的陆攻机,与雷远几乎呈一条直线,所有的影响准度的射击诸元都在可控范围,风向可以忽略不计,移动目标只是以微小的上升幅度小规模变化……

    “砰!”

    一颗愤怒的子弹脱膛而出——

    闪电般拉动枪栓,再来一枪——

    “砰!”

    以间隔不到一秒的时间,从雷远的这支毛瑟98k中,一共射出了两颗子弹。

    一定是有一颗子弹击碎了座舱玻璃,血红的雾气升腾而起,在破裂的座舱玻璃上绘制了一幅古怪的图案。

    敌机明显趔趄了一下,勉强拉升片刻,接着彻底失控,一头撞在山头上。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彻云霄。

    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山石与折断的林木泥沙俱下。

    此情此景,已被一帮藏匿在四处的人们尽收眼底,所有人都看呆了。

    只是蒙圈了一眨眼的功夫,桂将军从一面墙后跑出,歇斯底里大喝道:“来人,快去救雷上尉!”

    烟尘渐散,雷远出现在山脚,他一瘸一拐着,手里紧紧握着那支毛瑟步枪。

    人们顿时欢欣跳跃起来。

    一位裁判委员会成员凑近桂将军,小心翼翼问道:“总司令,移动靶还比吗?”

    “娘希匹,还比个毛啊,你见过有人用步枪揍下一架移动的飞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