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阑关外,三人三马并辔驱驰,扬起一方沙尘,黄沙染尽天涯。

    边关的黑夜如黑锻,星子如钻,就像一条上好的黑锻上镶着无数闪亮的钻石,刹那间闪耀了整个天空。。

    他白衣黑马,风扬起他身侧袍角,袍角飞扬,如天边流云,黑发如瀑,千缠百结。

    他雪衣白马,风亦扬起他雪衣袍角,双唇紧抿的他,面无表情,冷若寒霜,墨发随风轻扬,吹散了一头墨发,却吹不散他脸上凝结的冰霜,即使骋驰在我身侧,我也觉得他好远,好远。

    他应该是恨我的,恨我杀了慕容煌,恨我将他仅存的一点快乐也剥夺了,恨我毁灭了他还活着的理由,也恨我待他如此绝情绝义。

    想必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吧,可是我的话语却像是在千疮百孔之上再刺上致命的一剑,他还活着,他在颤抖,他在生死边缘犹豫,他活着,却是生不如死,他,太苦了这一生。

    最初,他活着是为了慕容煌,即使心中千百不愿但仍是强颜欢笑地活着,那时的他,为他而活。现在,他依旧活着,可是他却不是为我而活,他为的是整个麟都。这一生,太苦太累,背负得太多,承受着寻常人承受不了的痛苦。

    我心疼他,又怎么能忍心让他如此痛苦,我怎么做,无非想告诉他,我想让他为自己的喜好活一次。

    不远处,便是凤营,火光点点,在黑夜中却是异常明亮,一簇簇的火光,散发着它于他的热量,明知道最后的结局他却依然奋不顾身,就像飞蛾扑火一般,明知道获得光明的时候也就是死亡的时候,可是它依旧如故,几生几世依然如此。

    凤营营门前,一干诸将立于前,个个翘首远望,议论云云。

    扯着缰绳,停下马,我翻身而下,诸将如潮水般迅速像我涌来,围着我担心话语脱口而出。

    “殿下,您没事吧?”

    “殿下,一切是否顺利,殿下的决定实在是太冒险了。”

    “是啊,殿下,您没事就好。”

    从营门到我营帐门口,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我忍不住蹙起眉,不悦地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眼,全部都闭上嘴,全老实了。

    “恭喜殿下,大胜而归。”一道声音,清清朗朗,不同于围在我身边的诸将,这声音中,带着自信带着喜悦。

    我嘴角微勾,转身笑看着在篝火阑珊处的男子,一身战衣飞扬,笑容清浅。

    “本宫不在的时候,张将军看来休息的不错啊。”我看着他灿烂的面容,忍不住调侃起来。

    他倒是蹬鼻子上脸,张开手臂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欠,像我走来,声音中带着些许睡意,“那是,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殿下不在,末将当然得吃喝玩乐养足精神了。”

    “张将军,在殿下面前不得放肆。”杨威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我笑,“无妨。本宫可不是那种自命清高的人。既然大家都到了,不妨趁此良宵,开个小会。”

    诸将点头,并无不瞒之意。

    “咦?”张南与轻咦一声,带着诧异,“看来殿下带来一位老朋友呢?”

    诸将闻言,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道白影站在一处,远远隐于黑影之下,竟无人问起。

    白若璨脚步迈出,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拱手道,“诸位将军一心担心殿下安慰,在下插不上话只好远远而站,免得诸位烦心。”

    “哪里话?白若将军严重了,只是刚才我等只顾殿下,倒是忘记白若将军,还望将军莫怪莫怪。”

    白若璨淡然一笑,风摆袍角,却是一如既往地风流玉树,恣意飞扬。

    “这不是雪先锋吗?别来无恙?”张南与行至另一个身影前,虽是诧异,但是聪明如他,心思微动,便知其中缘由。

    “咦?雪先锋?雪夜空?麟都先锋?他怎么会在这?”

    “难不成是打探军情?”

    “哼!”一声冷哼,转身忽略众人,不想多做纠缠。

    “岂有此理?身在敌营还如此嚣张?”

    我看着就像要冲过去大人的王甫,皱了下眉头,沉声说道,“雪夜空从今日开始便是我凤都之将,所以,本宫今日宣布,白若璨为左先锋,雪夜空为右先锋,诸位若是为难于他,便是为难本宫,如若几位一定要为难本宫的话,那么,本宫只好以军法处置了。”说完便进了营帐。

    “什么?殿下,雪夜空乃是敌国之将,今日他背叛麟都那么将来他便会背叛我凤都背叛殿下,况且,此人在交战之时,我方将士在他剑下死伤惨重,还请殿下三思。”营帐之中,蒋钦突然出声,双手微拱,声音沉重。

    “是啊,殿下,末将也觉得此事不妥。”李肖应声而出。

    “殿下是否应该再考虑一下,毕竟他是麟都的先锋啊。”

    我坐在案几后,皱了皱眉看着议论纷纷的诸将,半垂着眼皮暗自思量着。

    “看来,末将要拂了殿下的一片真心真意呢?”如此话语,即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说的,现在在场的,又有谁会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我双手紧握,然后抬头,将眼光投到永远站在一边,不吵不闹,嘴角永远挂着看穿一切的笑容,永远都不紧不慢,永远都让别人把话说完之后再说自己的计划的男子。

    今夜,他一如既往地远远而站,看着我投来的目光,只露出两排小白牙,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双目相交,不理会身边的叽叽喳喳,只是用眼神在空中无声交汇着。

    -还愣着干嘛?赶紧想办法。

    他笑容更大,双目闪着狡黠的光芒。

    -殿下既然把他带回来想必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了吧,末将只会执行,不会想办法。

    他,是故意的。

    有了这个认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但却有道声音抢先一步。

    “诸位将军此言差矣。在下倒觉得雪先锋加入凤都之军是件天大的好事。”一道清朗之音在众说纷纭的人群中异常清晰异常响亮。

    诸将闻言皆一脸惊色地看着站在角落中的男子,男子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人群立马分成两排,硬是让出一条路来。

    男子在我面前站定,我嘴角微挑,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他,他嘴角扬着自信的笑容,突然拱手向我一揖,嘴中吐着无比崇敬的话语。

    “殿下清明,殿下英明,殿下圣明。”十二个字,一声更比一声高,一声更比一声敬佩。

    “张将军此话何意?”众将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他状似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诸位难道不知道殿下的良苦用心吗?雪夜空是敌军之将,殿下将他放在身边就等于将自己悬于一把尖刀之上,殿下如此睿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殿下为何还要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凤都将士,诸位想一想,慕容煌死了,慕容烙还在,这麟都之军还在,他们随时可能再次出兵,但是,殿下为了数十万将士能够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才将雪夜空放在身边,如此一来,麟军先是死了主将再是失去一员虎将,你说他们还会有斗志吗?他们还有勇气面对我士气高涨的凤军吗?殿下这是将他们本来就没斗志的情况下再将他们推入绝望之地啊,殿下如此尽心尽力,诸位将军应该感激,应该与殿下一样善待雪先锋,这样雪先锋就不会有反叛之心,那么,麟军一定会心如死灰,然后灰溜溜地撤军啊。”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首尾相接,话语中,将双方将士的心理及士气做了比较,将我的私心强压上无私的名号,将我的目的说成无私的牺牲奉献精神,如此跌倒是非,不分黑白无,论青红的人才,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原来这张南与不但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且思维敏锐,更重要的是有一根三寸不烂颠倒黑白的舌头,这倒是让我打开眼界。

    不远处的白色流云衣的男子嘴角轻扬,眼中闪着赞赏的光芒。

    而那孤傲的雪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嘴角划过讥讽的笑意。

    “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王甫是个直肠子,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类人,张南与在他心中有不少威望,所以,他一说,这家伙马上就相信了。

    看着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才知道原来像王甫这类人原来不在少数。所以,看到如此画面,我不知道是该哭好似该笑。

    我轻叹着摇摇头,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诸位本宫还有件事要宣布。”

    闻言,诸将全部紧闭嘴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我笑,向不远处的身着白色流云衣的男子点点头,男子嘴角微勾,从袖间掏出一张折子,然后迎上我的目光,我再次点头,他笑,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张南与。

    张南与小心接过,看了我一眼,我笑着点头,他低头打开折子,从头至尾看下来,从疑惑变成惊愣,再变成欣喜,然后笑意晕染整个脸庞,突然抬头,气势如虹,“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哦?张将军,什么喜事令你如此高兴?”身边的人满是诧异地看着他。

    张南与喜不自禁,颤抖着双手将折子递给身边的人看,诸将一个一个穿传阅过去,每传一个就多一个喜不自禁,终于一个一个全部都看完了,个个拱手齐声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我笑,倚在椅背上,“这些都是诸位将士拼死得来的,所以其成果也是诸位将士的,诸位将士才是最大的功臣。”

    诸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相比较,那远远站立的男子竟有些格格不入。

    我看着他,他亦是望着我,我无言,他亦是,我只能浅笑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