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图册的内容到此为止。

    “辛苦了!”

    叶北站起身,神色肃穆地朝小画家鞠了个躬。

    秋叶突然抬起头,眼中透着兴奋。

    “看完了?明白了?知道啦?”

    叶北右手紧紧扣着胸膛,

    他的神态中,有感激,有知足,

    “故事很重要,构图和色彩同样重要。”

    “嘿!我厉害吧?”秋叶为画技受赞而沾沾自喜,

    “你看看,再多看几眼!夸人也不带这样的,没文化呀!就算没文化,说个卧槽也行。”

    叶北朝秋叶伸出手,

    他能从画中,用细腻的心思,敏锐的情感,

    去体会狐仙娘娘那一刻的所思所想。

    “从画来看,你知道整个故事的始末,也知道这个无能的【男主人公】在想什么——

    ——他要把你卖了,有点傻里傻气,

    不晓得怎么保护自己,莽撞行事身陷危险时...

    才知道是你舍命相救,还会哭出来,

    这个【小北】,是个软骨头。”

    叶北口中的【他】,变成了【小北】。

    “在【小北】死后,你给【小北】留下了这块玉,它是助你成仙的宝物,

    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能将它消化干净了……

    可是,你把它送给了我。”

    【小北】在此时,已经变成了【我】。

    “在那条马路上,除了你和我,

    其他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

    在你秋叶的眼里,

    它们不值得上色,也不值得你去在乎,

    连我的尸体也没多少血色……

    你把全部的希望都托付在这块玉上。”

    “等一下。”秋叶皱着眉放下手机,

    她嘟囔着,指着画册,

    “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觉得这副构图好看呀!这么摆人体和背景,加之色彩搭配能形成强烈的反差感,让人第一眼就注视到画作的主视点……”

    穷奇跟着撇撇嘴,嬉笑着不屑地说道:“奴才唷,你可别自作多情了,看看人家的态度,你这话听着都肉麻。”

    叶北对猫主子亮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因为一主一仆都闻得到——

    ——闻得到秋叶的情绪。

    秋叶还在喋喋不休,

    全神贯注要将作画细节讲个明白,

    “还有这里!我确实是给尸体上了一点色,你仔细看,如果能辨出色差,就可以体会出画作人的用心之处了——

    ——我一开始……”

    秋叶说着说着,说着说着,突然说不动了。

    她的眼眶红了。

    不过一秒。

    “一开始……”

    她开始抽噎,

    “我……”

    身体跟着颤抖。

    “就这..”

    眼泪夺眶而出。

    “我一开始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在乎,看清你尸体的时候,总想着能多记下一点细节……”

    她取下眼镜,眼泪越擦越多,

    咳了几声,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和一个专业的画师一样,

    精准地描述出她生命中最难画的一张图。

    “你说的也对,在我们画师这行,

    画笔和色板,是会出卖我的心的。

    我是知道呀,

    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我这头狐狸……

    那时候你喜欢钱来着。”

    她顺着额角的头发,不敢去直视叶北的眼睛。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我只觉着,你挺好的,小时候像个热情的诗人,

    长大一点儿,又成了道义的人,

    再往后是有点小聪明,对待动物这方面特别友善,

    挺有爱心的……

    你看见我这个六条尾巴的怪物……

    会拿去卖钱也正常。”

    她突然埋下了脑袋,差些把手里的眼镜给捏碎了,

    她震声喊着,

    就像是宁静又祥和的秋天,

    一声震天动地的惊雷。

    “让我受不了的地方呀——

    ——是你为了我,

    冒着雪,流着泪,

    和我说...要给我找吃的来......

    是你拿着几块石头,

    握着一根破树枝……

    去和那条臭蛇拼命的样子啊!!!”

    她扑进了叶北怀里,

    脑袋埋在小北的胸口,想把眼泪都擦在衣服上。

    “我看见,你身上的皮肉没了,骨头没了,脑子头发指甲什么的都也没了,血也没了,色块糊成一团……

    本来挺好的,我记得你长得挺好的……勾线配色都挺好的……”

    秋叶单单用着画师的专业描述,

    内心不能直面小北死亡的事实。

    “我就想试试,真的,

    我本来不盼着什么的……

    我就想试试,看这块玉能不能护着你……

    让它护着你去地府的时候,给阴差当做买路钱……

    它应该能让下边儿的人能对你好一点,

    至少能让你下辈子也当个人什么的……”

    叶北抱上狐仙娘娘,轻轻将她提了起来。

    狐仙娘娘哭得梨花带雨,她疑惑又难为情,

    听她细细问:“阿北……我快不认得你了,

    你还是那个阿北吗……我从你身上能找到熟悉的地方,

    可是又有好多好多不熟悉的地方……

    这种图可太难画了,和混账甲方说的五彩斑斓的黑一样难。”

    叶北将怀里率真的姑娘,将她抱到与自己同一高度。

    他单手捂着秋叶的腰,

    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这姑娘的脸蛋儿。

    听他说:“和以前比起来,没重多少嘛。”

    “唔噫~~~~”秋叶哭得更厉害了,

    都快变成防空警报的声儿啦,

    “你欺负我……这时候你还欺负我……你这个骗子!”

    又听叶北说:“现在我不会出门给你找吃的,因为家里开火,我能做饭,

    我现在不会用石头和树枝来保护你,

    因为我有了更好的手段……

    我让卡车碾几次也没关系,除了身上几块布料会变色以外,身体的勾线没问题,脸也不会崩。

    我的这些财宝,我一辈子最珍贵的宝物……

    是你给我的,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已经变得更强壮,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哭得稀里哗啦,

    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唔……”秋叶脸上还有委屈,

    她应了一声,抿着嘴,

    心中点点苦涩,都【画】在脸上。

    叶北怅然而笑,语气平淡地问:“过了这么久,我也练了这么久,我这身线条和配色,你还满意吗?”

    “还……可以……”秋叶就像是在保持着自己专业小画家的独特审美,做出的评价决定了她的品味和格调那样,突出一个嘴犟。“这个人体结构,还有骨骼,还可以的……”

    叶北将秋叶放了下来,替她一点点理好鬓角,

    说着过去和将来的事。

    “狐仙娘娘。我希望能看见我和你的画。”

    穷奇亮出獠牙:“喵!”

    “还有它的。”

    叶北抱起主子,将画册塞进了包里,

    轻轻在秋叶额头上亲了一口。

    秋叶拭净眼泪,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叶北说,

    “大艺术家——

    ——你用我的前世,给我今生勾出了最美的一笔。”

    秋叶看得痴了。

    “是...小北,

    是小北的样子...”

    她的眼神越来越亮,

    除了玉佩,她能从两者之间,

    回忆与眼前,

    从两个人身上,

    从两张例图中,

    对比出很多相似的东西。

    多了很多很多,也少了很多很多。

    少了颓废的丧气,多了勇气和坚强。

    少了暴躁的脾气,多了温柔和果敢。

    前世书生意气年轻稚嫩的小北,

    今生算起来是二十五岁,

    已经变作成熟稳重的叶北了。

    “别看我显老,我只是长得有点快,其实我今年才十七岁。”

    叶北仿佛能猜中秋叶的心思。

    “噗...”秋叶的笑点太低了,被这小男人克得死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北跟着这姑娘一块笑出了声,

    情绪是传染力极强的东西,

    若是能让人开心,也一定可以让自己开心。

    “我也爱你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