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首发网站“你说朕……有没有机会看着这个儿子长大成人?”

    姚太监心头微震,赶紧欠下身,堆起笑脸说了一大堆废话,不外乎是陛下春秋正盛,千秋万代之类。

    皇帝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意,唇角微翘,微嘲一笑,却不知道是在嘲笑天下人。还是在嘲笑自己。如果陈萍萍还活着,他会怎么回答这句话?大概总比姚太监要有趣的多,只是那条老狗好像死了很久了……

    看着眼前那一成不变地深宫夜色,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二皇子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又想到了与太子最后那番对话时,太子说的那句话。

    “……还请父亲对活着的这些人宽仁一些。”

    李承乾的声音似乎此刻还回荡在他地耳边,让皇帝的心微微抽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声地叹息道:“谁又会对朕宽仁一些呢?”

    第二天。正准备大肆上贺章拍皇帝陛下马屁的诸臣,愕然得知了一个令他们略感震惊和慌乱的消息。

    梅妃娘娘产下一子。然而产后大出血,御医抢救一夜,终是没有抢回来,不幸香消玉殒,死于宫中。好在那位刚出生就没有母亲地小皇子身体康健,陛下伤痛梅妃身亡之余,令漱芳宫宜贵妃抚养。

    漱芳宫宜贵妃抚养,那便等若将来这位贵妃娘娘便是这位小皇子的亲生母亲,一念及此,那些本来还在琢磨大庆龙椅将来归属的大臣们愕然不知言语,心知肚明,陛下的安排基本上绝了这位小皇子日后登基的可能。

    梅妃已死,小皇子在宫中再无护持,梅氏家族又极为孱弱,再由宜贵妃抚养长大,哪里可能有出头之日?

    正午的阳光洒照在光辉的皇宫城墙之上,在这秋日里平添了许多暖意,然而宫内的暖意却并不如何充分,尤其是梅妃地寝宫此时更是一片孤寒幽清,新生的小皇子早已经抱走了,嬷嬷和相关的宫女下人也一同去了漱芳宫,除了隐隐可闻的哭声之外,一丝喜庆的感觉也没有。

    梅妃的尸身已经被整理完毕,安静地躺在大床之上,还没有移走。这位曾经与范闲有过一面之缘的清秀少女,依然没有逃脱皇宫里的噩运。或许是失血太多地缘故,她地脸庞上一片霜一般的雪白,在正午地阳光下,反耀着冷厉不甘的光泽。

    范闲曾经真心祝福她能够生下一位公主,然而可惜可怜的是,她终究还是成功地生下了一位皇子。范闲原初担心的是,这位梅妃娘娘诞下的皇子长大之后,会给这座皇宫再次带来不安与血光,但只怕连他也料不到,那位小皇子刚刚生下来,梅妃就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正午的阳光啊,就像这座皇宫一样光芒万丈,然而怎么照在那张俏白的脸上,还是那样的冷呢?

    范府,偏书房。

    范淑宁及范良姐弟二人,此时正在思思的陪伴下午睡。阳光照拂在范府园内的树木花草上,给这间书房的窗户。描上了十分复杂地光影。

    书房内,林婉儿面色凝重地坐在书桌之旁,沉默许久之后,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梅妃的命也苦了些,不过这样也好,交给贵妃娘娘养大,将来也免得再起风波。”

    此时房内只有她与小姑子范若若二人。这大半年中,她们二人时常入宫陪伴日见苍老的陛下,对于皇宫里的事情十分清楚,便是那位真有若雪中梅一般清丽骄傲的梅妃娘娘,也很见过几面,并不陌生。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梅妃居然昨夜难产而死。

    范若若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然而听着嫂子的叹息。沉默许久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双眼淡淡说道:“要怪只能怪她地父母,非要将她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句话是石头记里元春曾经提过的一句,林婉儿自然知晓是范闲所写。然则她是何等样聪慧机敏之人,马上听出了妹妹话中有话,眉尖微蹙问道:“陛下血脉稀薄,而且宫里如今一直是贵妃娘娘主事。你我是知晓她性情的,总不至于……”

    不至于如何,二人心知肚明。范若若思忖片刻后,摇头说道:“贵妃娘娘当然不是这等人,只是……我入宫替梅妃诊过几次脉,胎音听的次数也多。初七那日,她被哥哥刺了一句后,格外小心谨慎。一直保养的好,身子也比刚入宫时更健壮一些,依我看来,虽是头胎,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麻烦。”

    “生产之事,总是容易出意外。”林婉儿想到自己生范良的时辰,心有余悸说道。

    范若若皱眉许久后,依然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听闻是顺产。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书房中沉默许久。林婉儿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可这说不通。”

    地确说不通,庆国皇宫里向来阴秽事儿不少。但真正这般可怕的事情,却是没有谁敢去做国。尤其是梅妃怀的龙种,乃是陛下年老才得,宫里一直由姚太监亲自打理,便是漱芳宫为了避嫌,也没有插手,谁能害了梅妃?

    范若若忽而轻声说道:“梅妃娘娘的产期,比当初算的时间要晚。”

    林婉儿心头微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地双眼,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范若若摇头应道:“身处禁宫,那段日子陛下天天宿在她那处,自然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触犯皇室的威严……如今想来,只怕当初这位梅妃娘娘年少糊涂,只求陛下宠爱,怕是误报了,好在后来误打误中,才没有出大乱子。”

    林婉儿叹了口气:“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年纪小,本就不懂事,仍是怪她父兄家族,只为求荣便将她卖入宫中,只怕这事儿就是她族里出地主意。”范若若冷笑道:“她家只是小门,加上宫里多年不曾选秀,只怕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忌讳,胆子竟是大到这等地步……梅妃之死,和他们哪里脱的开干系。”

    林婉儿听到此时,终于听明白,也猜明白了,只是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说道:“虽是欺君之罪,但终究是刚生了位皇子,又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行,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呢?”

    “谁知道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范若若的眉宇间泛起淡淡忧愁,说道:“只是苦了那个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

    在庆国,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然而他依然在母亲地遗泽下健康幸福地成长,只是很明显,被正午阳光照耀的冰冷的梅妃,不可能像叶轻眉一样,站在冥冥中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也没有人想到,梅妃的死,只是因为范闲曾对皇帝说过,梅妃终是不如宜贵妃,而皇帝陛下,也想通了某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