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中,一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可怜囚徒”,在铁锁镣铐的层层束缚中,在张松义、刘松礼、胡松智、马松信的刀剑押解下,拖着虚弱而疲惫的残躯,迈着沉重而飘忽的步伐,踉踉跄跄地走出贤的大门,一步步朝广场中心的琉璃牌楼走去。

    如果众人不知今天的主角是“大名鼎鼎”的柳寻衣,恐怕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徒”,与昔日那位丰标不凡、玉树临风的“柳执扇”联想在一起。

    短短五十天,柳寻衣已与潞州客栈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削瘦的脸颊、佝偻的身、蹒跚的步伐、萎靡的神、洞的目光……无一不与昔日判若两人。

    他沾满血污的脸庞几乎被蓬乱纠缠的头发遮住大半,身上横七竖八地满触目惊心的鞭伤血痕。污浊、残破而凌乱的衣袍在鲜血一遍遍地浸透下,只见片片殷红,不见本来颜色。

    由于他一直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许久未见阳光。因此,当他走出地牢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举起胳膊,尽力遮挡着对常人而言毫不刺目的日头。

    然而,当他迈下贤门前的十三级汉白玉阶时,由于视线到胳膊头发的遮挡,加上身虚弱,神恍惚,以至重心不稳,双脚相绊,竟于众目睽睽之下“噗”一声栽倒在地,“叮呤咣啷”地从台阶上翻滚下去。

    见此一幕,众人下意识地发出一难以信的惊呼。与此同时,不同的人看到柳寻衣如此狼狈后的心态亦迥然不同。

    有人暗怀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无奈叹息……

    此时此刻,心情最为杂、情绪最为激动的人,莫过于已经在青石广场落座的萧芷柔和腾三石。当然,秦苦、云追月、薛胡子等人同样百感,五味杂陈。

    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金羽、陆庭湘、左弘轩、妙非但镇定自若,而且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别有一丝玩味之意。

    “寻衣……”

    “柔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忧心如焚的萧芷柔欲不顾一切地起身上前时,却被虎目红的腾三石时劝止。

    这一刻,五内俱焚? 柔肠寸断的她如坐针毡,一双目一寸不离地紧紧注视着被张松义几人粗暴搀起? 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拖到琉璃牌楼下? 用手腕粗细的铁链牢牢绑在柱子上的柳寻衣。

    若非白纱遮面? 令外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如此失态的萧芷柔恐怕早已被人发现破绽。

    “清风匹夫? 你令我孙儿的苦,腾某定十倍、百倍讨回来!此仇不报? 我腾三石誓不为人!”

    腾三石虎目如炬? 死死盯着半死不活的柳寻衣,心里暗暗发誓,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太师椅的扶手,硬生生地在两条扶手上捏出十清晰可见的凹痕。

    其内心之愤怒? 足可窥见一斑。

    “武盟主到!”

    在众人惊诧于柳寻衣的窘态,以至心思各异,浮想联翩之际? 一高昂洪亮的声音陡然响起,登时令众人心神一禀,一齐朝贤的大门望去。

    片刻之后? 在谢玄、凌潇潇、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等人的陪同下,满面笑的清风与神态傲然的秦卫携手揽腕,并肩迈过门槛。

    一行人有说有笑,相继出现在众人面前。

    得一提的是,秦卫虽在贤居住多日? 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好兄弟”柳寻衣。

    然而? 他并没有因为柳寻衣的惨状或昔日的情分而有所表示。其傲慢的目光在奄奄一息的柳寻衣身上一扫而过,非但未有半刻停留,反而变得愈发冷漠。

    时至今日,无论是顾忌自身的前,还是顾忌已成事实的定,秦卫皆已对柳寻衣彻底“死心”。

    他深知对柳寻衣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因此,在秦卫的眼中,柳寻衣早已不是自己的同僚,更不是自己的兄弟。他只是一名罪恶滔天的朝廷钦犯、一个人人喊打的武敌、一只身陷囹圄的待宰羔羊、一位死到临头的……陌生人。

    “那个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是谁?清风盟主在此,连玄明方丈和谢主都要退居二线,他岂敢贸然上前?又有什么资与清风盟主并排而行?”

    “此人名叫‘秦’,扬州人士,来历不详……”

    “没见识!这位‘秦子’根本不是武中人,而是……大宋朝廷来的‘监斩官’。坊间传闻,‘秦’、‘扬州人士’……不过是他掩饰身份的幌子罢了。清风盟主将其视为上宾,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给大宋皇帝面子。”

    “他当真是……朝廷的人?”

    “此事在洛阳城早已是不开的秘密,是你们孤陋寡闻。”

    “我们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清风盟主为与他们勾勾搭搭……”

    “什么‘勾勾搭搭’?分明是朝廷主动向清风盟主谄媚示好。柳寻衣是什么人?不仅是杀死洛盟主的狗内奸,更是里外国的卖国贼。去年冬天,兴三的粮仓被蒙古人抢掠一,饿死黎民百姓无数,罪魁祸首正是柳寻衣。过去的一年,朝廷人四处缉拿柳寻衣未果,眼下却被我们武中人擒下,大宋朝廷颜面尽失,于情于理都要人装模作样地过问一番,否则皇帝老儿的威严在?又如向天下百姓代?”

    “不错!清风盟主本不屑与朝廷为伍,但顾念民大义,可怜天下苍生,方才勉允许朝廷人参加‘锄奸大会’,我们要谅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原来如此!”

    ……

    由于清风早有谋,将事先酝酿的借口说辞过武当、少、昆仑、崆峒、唐门等名门正弟子大肆散播。因此,今时今日的湖群雄对“秦”的真正身份大都已心照不宣。非但无甚异议,反而对清风的“深明大义”倍感钦佩。

    “诸位,请!”

    “清风盟主,请!”

    在清风的热情招呼下,谢玄、凌潇潇、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秦卫相继走下台阶,与在座的金羽、陆庭湘、腾三石、秦苦等人相互抱拳拱手。一场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众人纷纷找到自己的位落座。

    片刻之后,在这片青石广场上,严阵以待的贤护卫各门各的弟子外,仍旧“傲立”当中的只有两人。

    一人是迫不得已被绑在柱子上的柳寻衣,另一人则是威风凛凛,神奕奕的清风。

    今日,清风一袭墨黑袍,袍上用暗金细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阴阳八卦。面慈祥,目光深邃,神态从,举止儒雅,颇有一丝骨仙风,世外高人的超凡意境。

    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地环顾四,半晌一言不发。

    清风迟迟不开口,众人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响动,无不屏息凝视,暗怀待。

    正是这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气魄、这叱咤风云,挥斥八极的权力、这威加四海,震慑八方的势,令无数英雄豪杰为“中原武盟主”之位疯狂着迷,不惜争得头破血流,拼得你死我活。

    昔日的洛天瑾如此,今日的清风亦如此。

    无论有多少人心怀不忿?无论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无论有多少人阳奉阴违?武盟主终是武盟主,只要在位一天,他是中原武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人物。代表义正统,手握生杀大权,跺一跺脚整座湖都要天翻地覆,地动山摇的群雄共主,武至尊。

    “呵呵……”

    不知沉默多久,傲视群雄的清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清风一笑,众人无不如释重负,高高悬起的心悄然落地,纷纷面露笑,压抑而肃穆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清风笑了,意味着他不计较刚刚混乱不堪的面,同时意味着他不追究刚刚闹事者的罪责。

    “老夫万万没有到,一场小小的‘锄奸大会’……竟能招龙凤,令这么多英雄豪杰远而来。你们给足老夫面子,老夫却没有给足自己面子,以至准备不足,险些闹出笑话。”

    清风一番自嘲,来四一片哄笑。

    至于他口中“小小的锄奸大会”一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故作谦逊。

    毕竟,清风千方百计地将事情闹大,是为吸更多的人关注“锄奸大会”。他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柳寻衣最终死于清风之手。借此挽回自己的声誉,坐稳武盟主的宝座。

    “诸位英雄,老夫清风……这厢有礼了!”

    “见过清风盟主!”

    清风向众人拱手施礼,立来四面八方阵阵山呼。

    “老夫今日不仅仅代表前任武盟主洛天瑾,更代表惨遭不测的小婿、代表离鸾别凤的小女、代表痛失父爱的一双孙儿、代表顿失梁柱的贤众弟子……向各位侠肝义胆、满腔热血的仁人义士三拜谢!若不是你们锲而不舍地追剿奸贼,柳寻衣不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夫也不能轻而举地将他擒下。若不是你们替贤的孤儿寡母主,夺夫之仇不知时能报?杀父之恨不知时能?若不是你们摘奸发伏,讨逆暴,中原武千百年来第一奇耻大辱,不知年月才能雪耻?诸位高义,应……老夫三拜!”

    言罢,清风郑重其事地朝东、、西、北四个方位依次拱手作揖,起身时竟已满面悲愁,眼泛泪光。

    其态之诚恳、言辞之悲愤、语气之哀伤,仿佛死得人不是他的女婿,而是他的亲儿子。

    清风的惺惺作态,令无数不明真相之人纷纷动,甚至有人慈心泛滥,被其感动得眼泪汪汪。

    与此同时,萧芷柔、腾三石等深知清风表里不一,貌岸然之人,无不对其虚伪奸诈深恶痛绝,恨得咬牙切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