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子”略一沉吟:“平心而论,西蜀龙帆,嫌疑更大。寒师兄神机妙算,诓蜀君至东吴,意在将龙帆调虎离山,再趁他君臣不备,剑指西南,直捣蜀都。必是龙帆阴险诡诈,瞧出端倪,倒打一耙。”

    “金蝉子”据理力争:“博赢乃师兄宿敌,更是觊觎君位已久。眼见师兄妙计安天下,日益盖过他,他怎能隐忍不发?必将趁机盗符乱政,一为破坏师兄扩张大计,二为挑拨尊相君臣关系。如此一来,他更能一箭双雕,轻轻松松坐收渔利。”

    “白枫子”却有高见:“依小妹看,盗虎符者,既非博赢,又非龙帆。只有虞阳才敢如此胆大包天。他南海称霸,犹自贪心不足,觊觎吴越,窥视中原,妄图乘虚作乱,尽收华南。”

    “青枫子”忧心烈烈:“事到如今,且不论谁盗窃了兵符,单说人马调派不成,师兄如何发兵?”

    “金蝉子”不以为然:“青师兄勿忧,师兄虽有扩张妙计,尊相更有护国之心。尊相早就说过,大敌当前,必须讲究轻重缓急,攘外首先安内。不如趁此良机,先除博赢,再攻西蜀,也不为迟。”

    “青枫子”跌足惊呼:“如此一来,破蜀的大好良机,岂非断送?倘若不一鼓作气拿下卓云、龙帆,待他们有了转机,定是无穷后患。”

    “金蝉子”连连劝慰:“青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奇山如何了得?咱们寒枫主战、金塞助威,还不是杀他个一败涂地?”

    “白枫子”连连宽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龙帆纵有泼天的本事,还能与尊相抗争?早晚都是咱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青枫子”沉思片刻,依然满面忧色:“事到如今,君上虽有责怪之意,也只好重新下诏,废止兵符八道,另生火,再开炉,重铸造。如此一来,却要大费周章,又需耽搁时日。”

    “白枫子”接口有说:“幸而最后一道兵符还在樊琪之手。他已得师兄号令,驻兵吴蜀边境,又有“赤枫”、“碧枫”相助,但若谋划得当,定有非常转机。”

    “青枫子”连连点头:“寒师兄励志攻蜀,现已飞鸽传书,令“赤碧二子”联合咱们西蜀线人,潜入蜀玉宫盗符。”

    “白枫子”闻言甚喜:“大师兄遇事不乱,胆识过人,世人莫及。这一招以牙还牙,定能扭转乾坤。”

    “青枫子”脉脉含情,笑问“白枫子”:“三师妹,你访探蒹霞舞坊,便是尊相授意,以求安内,今日可有收获?”

    “白枫子”娇羞一笑,白发飘飘,妩媚至极:“小妹得尊相号令,又有蓝妹妹暗助,日日都能暗访博赢,倒是不虚此行。非但如此,小妹还窥得魁星派一个隐秘。”

    青荷闻言大疑:“不知这个博赢,何方神圣?与吴相抗衡?还是魁星派大师兄?”

    “金蝉子”素喜八卦,面露惊喜:“什么隐秘?”

    “白枫子”洋洋得意:“有其主必有其仆。博赢的死党天玑,也是色迷心窍,情令智昏。他迷恋舞姬,日落而来,日出而走,不分朝夕。”

    “青枫子”闻言一声奸笑:“如此甚好,师妹有劳。待悉数摸清他们底细,再向大师兄禀告。”

    “白枫子”嫣然一笑,秀色可餐:“你们昼夜操劳,蜀君可曾捉到?”

    “金蝉子”眉开眼笑,一张老脸比秋后的葵花还要金黄灿烂:“白师妹尽管放心,寒师兄已布下天罗地网,奇山身中寒毒,卓云势单力孤,二人定是插翅难逃。事到如今,我敢打赌,不出一日,都是咱们囊中之物!”

    青荷心道:“我这前世同桌最喜高调,也不怕坏事做尽,恶有恶报。”再也无心听他三人饶舌,更不敢耽搁,趁其不备,飞身而去。

    哪料方提足飞纵,便被“青枫子”听到风声,一声断喝:“何人鬼鬼祟祟,房上偷听?”言未毕,阴风呼啸,寒气飘飘,枫叶寒针破空而出。

    青荷不防有此一劫,但觉狂风劈来,势如奔雷,心下慌急,飞身而起,疾步飞窜。

    “金蝉子”更是一跃而起,趁火打劫。登时,金塞弧针急闪,九弧三射,神出鬼没。

    耳闻风声鹤唳,她吓得根根青丝冲天倒立。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喘息,仗着“蒹霞露飞霜”,舍命飞身疾走。

    奔出数箭之地,身后依然如狼似虎,眼见前路被堵,唯有回转,亡命城中。

    无限惊惧,忘乎所以,全力奔逃,不知东西。

    幸而“疯缠三子”要事在身,并不将她放诸于心。能够死里逃生,纯属侥幸。虽是窃喜,更是心有余悸。

    不知不觉之中,又绕回“蒹霞粥坊”,眼望匾额,呆呆发愣。痛定思痛,渴念阿龙。

    痛极念极,陡然想起“飞龙在天”,希冀再现。

    溜溜又寻了半天,只换来无功而返。破衣烂裳,躲躲藏藏,白眼日盛,青眼愈衰。好运渐行渐远,厄运与时剧增。

    左思右想,只剩迷茫:“他究竟是不是这一世的阿龙?倘若是他,何致陌生如此?倘若不是,因何相像如斯?”

    她久随阿龙,一贯雷厉风行。有生以来,从未这般优柔寡断。偏偏阿龙不在身边,左思右想,难以决断:“我究竟是该留在蒹城,继续寻找“飞龙在天”?还是奔赴南虞——阿龙世世代代居住之地,另辟蹊径?”

    为难至极,陡然想起泰哥哥:“不如明日一早,先回南虞,泰哥哥待我极好,有他帮忙,寻阿龙大有希望。”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登时脑洞大开,陡然生出幼时的模糊记忆:人在南洋,驾着红色舢板,迎着碧波万顷,踏海冲浪。腾飞在身侧的那人又是谁?意气风发,笑意暖暖?可是泰哥哥?

    遐想未尽,夜幕降临,无处安身,更觉寒气逼人。

    她对着“恩公”给的银两,左看右看,依然舍不得住店。囊中羞涩,仅仅用来果腹,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敢铺张?可是寒冷不可抵挡,可是小脚又受着伤,急需休养。

    无可奈何,唯有忍痛奔行,好歹也能热身。不知不觉又将蒹城兜了个圈。“蒹葭粥坊”重现眼前。

    终点又回到起点,起点却不是终点。

    抬头仰望,栖栖遑遑,不知所终。孤孤单单,又冷又饿,在寒风里瑟缩。像雨打的菡萏,似霜冻的枯荷。

    人间地狱,如此而已。

    不,天使在人间!你看,那是什么?炫舞在风中,洁白如玉,晶莹剔透,飘飘落落,纷纷扬扬?

    难道是雪?

    啊,下雪了!漫天雪花轻盈飘逸,似九天玄女下凡尘,似月宫桂树飘玉痕,似凌霄弦乐滑轻云,似瑶池仙境落飞银。忽聚忽散,忽盘忽旋。似舞似奔,似飞似问。

    她仰天长望,惊羡惊叹,如醉如痴。雪花落上她乌黑乌黑的长发,又顺着青丝打滑,织出一条条银色雪线,唱着飞歌,跳着乐舞,盘旋翻转,坠落而下。

    寒风越吹越猛,雪花越舞越急,终成一面银装素网,泼白了屋顶,描白了街道,挂白了树枝,染白了大地。

    日月终得休憩,天地融为一体。

    迷迷茫茫不知望了多久,恍恍惚惚听到瑶琴丝竹。那声音和着漫空白雪,时而越飞越近,时而越飘越远,时而越炫越高,时而越荡越低。她不由入了迷,只觉寒冷也在渐行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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