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宁如镜,高天阔无风。云散忽澄清,雨过浪潮平。

    天地最无情,生死两难定。归去更不明,别离在幽梦。

    青荷醒来,手足僵硬,身心剧痛,不知东西。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懵懵懂懂挣扎起身,这才发现:四周全是锦缎,龙飞凤舞,堆积如山,五彩斑斓,更衬舱内一片昏暗。

    跌跌撞撞走出货舱,颠颠倒倒绕出旋梯,只觉冬阳耀眼,更是头昏目眩。以手扶额,方敢极目四望:万顷碧波,水天一色,原来置身海上。

    桅杆高耸,雪帆张扬,脚下银帆轻盈的似一只海燕,掠水飞航。钢甲首舷,分开一条水浪,留下一片银网,熠熠生光。

    她疑惑至深:“这缤纷绚烂的海景,难道是阿龙给我劫后逢生的惊喜?”

    便在前一刻,她披着雪白的婚纱,坐在阿龙身畔,满怀憧憬和希望,奔向婚姻的殿堂。

    阿龙手握方向盘,一张笑脸比春日还温暖,一双明眸比星辰还璀璨。

    限量版“幽灵跑车” 眨眼之间越过风景如画、远山近水的城市半岛,驶上珠江大桥。

    迎面开来一辆公交。不知何故,公交忽然加速,方向急转,抢道越线,眼看闯过路沿,撞毁护栏,冲下大桥,车毁人亡。

    她触目惊心,回看阿龙,顿感安然:“阿龙车技万里挑一,何况尚有规避车距,必能万无一失。”

    可是定睛再看,阿龙怒挑剑眉,圆睁凤目,非但不踩刹车,反而猛踩油门。登时,跑车开足马力,便如离弦的箭,瞬间腾空而起,奔着公交迎头撞击。

    她只觉腾云驾雾,急望跑车仪表——四百公里时速。虽是惊骇至极,却恍然大悟:“阿龙若不迎刃而上,公交必坠珠江!数十人定将无辜殉葬!”

    便在此时,耳轮中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公交陡然转向,被逼回正轨。跑车却因巨大冲击,飞下大桥,冲向珠江。

    人在空中,她只觉时间凝集,空间窒息,万籁俱寂;只觉天塌地陷,地崩山摧,乾坤移位;只觉身心俱毁,五内俱摧,支离破碎!

    跑车极速下坠,弥留之际,只有一念:“我可以万死,阿龙决不能有失!”奋起平生之力,探手去寻阿龙。

    半空之中,两手相遇,握在一起!

    落水的瞬间,阿龙解开安全带,将她拼抢入怀。打开车门,挣扎而出,奋力拨水,游出江面。

    水波荡漾,水花迭起,寒意肆意冲击。胸口剧痛,不可隐忍,神志依然清晰。

    抬望眼,一双臂膀,紧紧拥抱着她,依然强悍;一双眸子,灼灼凝望着她,依然火热。

    她的眸光,却在消散,再没了晶晶闪亮,再没了熠熠生光。

    阿龙望着她,胸口如遭铁锤重击,口鼻再也不会呼吸,却是做什么都来不及。

    鲜红的血,以她胸口为中心,向四周漫溢,和着波浪,融入珠江,奔腾流淌,染红她的嫁衣,攫取她的生机。

    他眼前一黑,心底一沉,再分不清血色,再辨不出水声。一声长嘶,发自心底:“不!青荷!”

    她做出最大努力,找回最后一口呼吸,却只说出临终半句:“阿龙,让我好好看看你,……。”

    让我永永远远记住你,生生世世做你的妻……。

    还想凝神相望,眼睛却再不给力。

    哪料再次睁开双眼,胸口没了剧痛,眼前没了阿龙!

    数十名船员,散布甲板,或逡巡,或顾盼,或沉思,或倾谈,一派悠闲,一片怡然。

    看他们装束,甚是稀奇古怪,似来自宋代:身着的裋褐,直领对襟,袖小体窄;头顶的四方髻,粗麻包裹,布带扎系。

    低头再看自己,雪白婚纱换成黑色短褐,衣衫褴褛,极不合体,更是大惑不解:“我已如愿以偿?加入丐帮?九袋还是无袋?帮主还是会员?传功还是执法?怎没配备打狗棒?”

    一个念头闪如骇电,浮现脑海:“哪位大腕,又在演绎金老经典?翻拍电视剧?还乐此不疲?”

    顾不上追究躺枪的是《射雕》、《神雕》,还是《笑傲》,急欲相问:“各位大神,忽悠能否暂停?有没有见到阿龙?”怎奈,徒劳挣扎半晌,喑哑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哀鸣。

    正急的想要哪吒闹海,忽见一船员勃然变色,抬手直指海空交界,大声疾呼:“快看,那是什么?”

    如此突兀之举,吓出一片愕然。

    众人顺势望去,无不震惊当场。

    数声齐呼,震耳欲聋:“海市蜃楼!千古奇观!”

    围观之人愈聚愈多,几欲压偏船舷。人人大瞪其目,个个大张其嘴,满面错愕,惊疑不定。

    不消片刻,喧嚣震撼的场面,盛极一时,不仅惊动船中最是孤僻冷傲的黑衣大汉;就连深藏不露的船老大金爷,也是原型毕现。

    金爷一介豪商,羽扇纶巾,锦袍玉带,满面金黄,逼人贵气尽显。转出船舱,高调出场:“吵吵什么?鸟不拉屎的深海,值得大惊小怪?”抬眼望向长空,惊得一张大嘴再也闭不上。

    青荷看向金爷,更是大大吃了惊吓,只觉眼前一黑,本已不会说话,如今彻底骇成哑巴:“他怎么像极了我的首任同桌?他怎么不再说粤语?而是混淆了吴、桂两种语系?”

    感谢金姓同桌的性情暴戾,她实在吃不起拳打脚踢,只好中小学一路跳级,十二年学业六年突击。一年级尤其苦大仇深,读书时间尤其暂短,满打满算,超不过百天,害得她常常理论脱离实践。

    现在的她,没了阿龙,多了宿敌,更觉站在此地,不合时宜。登时丢了三魂,少了六魄,远望深海,痴痴呆呆。

    云雾缭绕之中,山峦、丛林、城堞、宫室、楼宇、车马、华盖、人物,历历可见。

    金爷不看则已,一见之下,语无伦次,连声音都劈裂成八瓣:“蒹城!咱们东吴都城!”

    景致由小变大,由朦胧变真切,聚焦江畔,红墙碧瓦,宏伟建构,门上正中陡现一只大红匾额,金笔题名“蒹霞舞坊”,气韵生动、铁划银钩。

    金爷语不惊人死不休:“蒹霞大街!”

    天空忽明忽暗,深海忽隐忽现,景物风云突变。更见峰峦叠嶂,绿树成荫,前临平丘,背拥青山,南毗灵谷,北邻江川。

    金爷欢呼雀跃:“栖霞山!”

    青荷从未见此“海市奇观”,奋力望去,更是大吃一惊:“金爷口中的蒹城,怎么像极了宋代南京?”

    虽是变幻莫测,更是愈发真切,斗现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各层嵌满佛灯,殿宇辉煌,妙相严庄。

    金爷全没了往日矜持,惊的手舞足蹈:“栖霞寺!舍利塔!毗卢殿!”

    登时,甲板上人流翻涌,群雄激昂。

    沉雾蒙蒙,流云融融。忽见半空之中,泛出金芒,万丈华光,耀的漫山遍野,春意昂扬。

    不过刹那间,“蜃楼”画面千变万化,山麓之上,旌旗招展,绣带飘扬,百名侍卫盔明甲亮,拥着一顶红呢翡翠大轿,迤逦而上。

    万众簇拥,入寺落轿,走出一个披金戴赤,峨冠锦袍之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好大的气场!

    金爷万万没有料到,千里之外,故人还在,万分感慨。这般隔空相望,更是热情高涨,嗓音如同劈波斩浪:“寒开大人!相爷嫡子!兵部侍郎!四海名扬!”

    尊贵如斯,寒开却不上位先行,而是屈尊降调,探向轿中,抱出一个绝代佳人:身着五彩凤衣,下曳金缕长裙,飘带横挽玉臂,步摇弱柳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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