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些层楼叠榭、碧瓦朱檐,不多时公公便领着叶鸿枫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花园。正值阳春三月的美好时节,花园里花团锦簇、蜂飞蝶舞,可谓是满园春色。

    大概是小花园中央的位置,藤蔓似是有灵性一般长成了凉亭的形状。藤亭内摆着张石桌,四周散落着几张石墩,虽然朴素却别有一番意境。

    公公领进小花园的时候便已离去,叶鸿枫心中忐忑,半低着头抬眼往石桌瞧去。桌上正煮着茶,一位身穿明黄色素衣的男子面朝着他坐在石墩上。都说轩辕神皇不喜穿龙袍,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即便是素衣,也遮掩不住他眉眼间的英气。

    神皇拎起茶壶将他对面的茶杯斟满,抬手示意叶鸿枫坐下。

    “我听闻你不愿修行,可是有什么苦衷?”神皇一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平静的说道。

    叶鸿枫双手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是好茶,饮下去仿佛有一道暖流流经四肢百骸,让人精神一振。叶鸿枫眼神有些迷离,表情却不自觉透出些悲伤,说道:“我小时候也曾幻想着成为书中的仙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为这事我没少骚扰村里的李叔,他是一位修真者,于我而言是如同仙人般的存在……”叶鸿枫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仿佛在诉说着一件悲伤的事情,而他却半点没有头绪,“直到数日前的一个晚上,我梦见我的手上满是鲜血,李叔也因为我而死,甚至某个瞬间有种绝望般的无力感充斥在我的心中,直到我身体里的一道枷锁破碎……那些平日里我最羡慕的、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一个个狰狞的脸庞倒在血泊之中。那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仙人们的世界似乎并不美好,有时甚至如同人间炼狱。我不想真的有一天看见满身血污的自己,我憎恶仇恨。所以我想要变强,保护我珍视的人,但我不愿修行……”

    叶鸿枫说着已是满脸泪水,神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如同小孩一般哭泣着,心中也有一些触动,有些很多年不曾记起的回忆在此刻涌上心头。神皇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想做官,来改变这个世界?”

    叶鸿枫怔住了,“我从未想过要改变整个世界,我只是不希望当那种无力感再次来临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神皇忽然笑了,那笑容和煦如春风。

    “或许我可以帮你,去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你的心意会有改观也说不定。”

    叶鸿枫擦干了眼泪,小声询问道:“您这是要给我官做?”

    神皇有些讶异,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子是如何联想到送官这档事儿上,却也没有拒绝。

    “你要想做官,平泽县倒是个好去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鸿枫笑了笑,但很快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是神皇兄弟所托,那我自然是不能推辞,不知我何时启程?俸禄如何呢?”说到俸禄的时候,叶鸿枫特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奔着钱来的。

    神皇眼皮不经意间跳了跳,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能将自己形象颠覆成这般的,只怕是独此一人了。之前听他诉说时,差点就与他惺惺相惜、把酒言欢,不曾想一有间隙这小子就原形毕露起来。神皇轻轻抿了口茶,舒展好情绪,继续说道:“从京都去往平泽县需要些时日,我已命人为你准备好车马,明日即可启程。至于俸禄,等你到达时自会领到……”

    神皇话还未完,叶鸿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拱手抱拳后转身便离去了。看样子,这是打算即日启程啊。

    神皇无奈苦笑,待叶鸿枫走远后,轻声说道:“父亲,此人便是东道尊指名要收的徒弟?”

    花园中不知何处走出来一位身穿锦袍的老人,此人正是前几日在客栈出现的两位老人之一——李家前任家主李仲景。

    李仲景走到石桌前,拍拍屁股坐在石墩上,也不管茶水是否烫嘴,端起茶壶对着茶嘴鲸吸牛饮起来。李仲景笑道:“别看他一副财迷的样子,其实心地也不坏。 许是他在村里时过惯了好日子,此番出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才对钱财那么上心。”

    神皇看着他的做派,不觉抚额叹息道:“若是二弟看到这番场景,估计又要苦口婆心的劝导您了。”

    李仲景面色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茶壶放回火炉上。神皇的二弟,便是当今李家家主李言卿。

    李仲景将目光投向远处,似有深意地说着:”平泽县可不是什么安分的地方啊。”

    神皇似笑非笑,眼睛微眯,说道:“是啊,我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情,但愿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微风拂过花园,藤亭中弥漫起馥郁的花香,就好像许多年前。那时她眉眼如画,那时他飒爽英姿,一切都刚刚好,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李仲景忽然转头对神皇说道:“你与璐婵若有闲暇,便回趟家吧。这么多年来,也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了。”

    神皇眼眶微红,眼角湿润,哽咽道:“可是父亲,长老他们……”

    李仲景摆了摆手,坚定道:“璐婵既是我的儿媳,那么他们不认也得认。”

    微风吹过李仲景都发丝,满头乌黑中夹杂着几缕白色,神皇低头有些沉默。

    父亲这些年为了他,做了太多。

    ……

    从京都乘车马至平泽县大约是半个月的行程,叶鸿枫一路颠簸,忍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总算是到了平泽县的边界。

    叶鸿枫告别了车夫,往县里走去。路过界碑时,他特意留意了一眼。杂草长至半人高,攀附在碑面上,也不见有人清理,就这么直直地挡住了碑上的字。

    叶鸿枫举目四望,果不其然在小道的边上看到了一个小吏。那小吏的官服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留着两撇细长的胡须,看面相就不像是老实人。

    小吏抬头将叶鸿枫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直到看到他拿出就任县令的文书,才慢悠悠的坐起,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眼神故意斜视,嘴角微微上挑,有些散漫地说道:“你就是新来的县令?随我走吧。”

    叶鸿枫一听这语气,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不认识的人,说不准还会误以为是小吏才是县令。他虽说不爱惹事,却也不会忍气吞声。再说古语有言:“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自己撞上了,那就不能怪他下手重了。

    叶鸿枫说着一脚将小吏踹倒,扑上去几拳就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慢悠悠的质问道:“怎么说话的呢?非要我动手才能老实吗?”

    那小吏也知道自己是碰上了硬茬,顿时唯唯诺诺起来,佝偻着身子说着:“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小的一马。您请这边走。”

    叶鸿枫见这小吏态度转的还挺快,也就不再计较,索性将包袱扔给他背着,自己背着手在后边跟着,俨然已经进入状态了。

    直到这会儿他还感觉有些不太真实,这就做了官了?实在是世事难料啊,但这并不耽误他在这个小县城有一番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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